李长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踏前一步,仙元暗提,准备随时出手制住他,以防他自残或者……发生更不测的事情。他再次看向齐风雅,眼中充满了焦急与询问。
齐风雅神色凝重,但依旧冷静。她缓缓蹲下身,与蜷缩翻滚的老夜叉保持平视,这个姿态卸去了所有的居高临下。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纯白无瑕、散发着温和而磅礴正气的气息——正是玉帝亲赐的三道“浩然正气”中的一缕。
这缕气息,至阳至正,能涤荡妖邪,安抚心神,守护真灵。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轻轻点在了奔波儿灞剧烈颤抖的眉心。
纯白的正气如同初春的阳光融化坚冰,又如涓涓细流渗入干涸的土地,温柔而坚定地涌入老夜叉几乎要崩溃的魂体。那狂暴肆虐的恐惧烙印,在这至正之气的抚慰与压制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掌缓缓抚平,沸腾的波动渐渐平息。奔波儿灞身体的颤抖慢慢减弱,翻滚的动作停了下来,但他依旧蜷缩着,双眼紧闭,脸上纵横的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口中的呓语变成了低低的、绝望的呜咽,眼中的癫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恐惧彻底摧毁后的麻木与空洞。
“我们不需要你说出来。”齐风雅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磐石般的沉稳,在这方小天地间回荡,与那缕浩然正气一起,仿佛构筑了一个临时的、绝对安全的灵魂屏障,“你只需……在脑海里,回忆。回忆那个瞬间,那个让你灵魂冻结的瞬间。我以判官之名与玉帝所赐浩然正气立誓,在此屏障之内,不会有任何‘存在’,能通过你的回忆,感知到你,伤害到你。”
她的声音和那缕浩然正气,形成了双重的保障。奔波儿灞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脸上的皱纹因极度的痛苦回忆而扭曲在一起,如同揉皱的抹布。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节泛白。显然,即便不需要言语,仅仅是回忆那份恐惧,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酷刑。
齐风雅的判官目,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紧紧锁定着他魂体波动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她没有去强行窥探具体的记忆画面——那会像一把粗暴的铲子,瞬间摧毁他脆弱的神智——而是将全部心神,都用于感知那恐惧烙印被彻底触发时,所共鸣出的、最本源、最独特的气息属性!
那是一股……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气息。它冰冷,并非寒冰那种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源自概念层面的、能冻结生命活力与希望的死寂;它古老,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前的混沌虚无,带着万古长夜般的苍茫与空无;然而,在这极致的冰冷与死寂之下,却又隐藏着一种吞噬一切、掌控一切、视万物为刍狗的至高意志!这股气息,与敖广那霸道张扬的龙威截然不同,与寻常魔气的暴戾混乱、妖气的诡谲阴森也迥然相异,它更像是一种……凌驾于寻常仙道法则之上的、某种古老而可怕的“宇宙暗面”或“终极虚无”概念的显化!
而且,更让齐风雅心神剧震的是,这股独特的气息属性,与她之前在凌霄殿上,从御座之旁、从几位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超然物外的古老存在身上,隐约感知到的那一丝被完美隐藏的、俯瞰众生的漠然,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同源性!并非完全一致,但源自同一本质!
不是具体的某个已知的仙神,而是某种……更本质、更根源的东西,潜伏在天庭的光明之下?
这个发现,让齐风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她脸上依旧如同万载寒潭,平静无波,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缓缓收回了手指,以及那缕消耗不小的浩然正气。
随着正气的撤离,那临时构筑的安全感似乎也在消散。奔波儿灞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旧不堪的仙袍,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里面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回忆,又抽走了他几百年的寿元。
“谢……谢谢上仙……”他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地道谢。他知道,刚才若非这位女判官以珍贵的浩然正气护住他的心脉真灵,并强行压制了那恐惧烙印的反噬,他可能已经在那恐怖的回忆冲击下,神魂彻底溃散,化为飞灰了。
齐风雅站起身,对身旁面色同样凝重的李长庚道:“我们走吧。”
李长庚看着地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老夜叉,又看看齐风雅那比平时更加冷冽几分的侧脸,知道组长定然从刚才那无声的交流中,获取了远超他想象的、极其重要且可怕的信息。他不再多问,默默点头,跟随齐风雅转身离开了这片弥漫着绝望与衰败气息的万灵园。
返回绩效中心的路上,云海翻腾,仙鹤清唳,一切都与往常无异。但齐风雅却一直沉默着,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使得李长庚也不敢轻易开口。他感觉,组长此刻思考的问题,其重量恐怕远超之前扳倒一位龙王。
直到能远远望见绩效中心那独特的建筑轮廓时,齐风雅才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三十三天最高处,那片被无尽祥光、繁复法则与厚重气运笼罩的、象征着天庭至高权力与秩序的核心区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深邃与冰冷。
“组长,那老夜叉……他感知到的,究竟是何等存在?”李长庚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齐风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祥云与禁制,落在了那些巍峨殿宇的深处。良久,她才收回目光,看向李长庚,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看到的,或者说,他灵魂所感知到的,并非敖广。”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某种……连敖广都可能只是其棋盘上一枚棋子、或者说,是其用以汲取养分的根须的……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李长庚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比龙王还可怕?难道是……某位隐居不出、甚至……某位早已被记载遗忘的远古天尊?”他想到了那些只存在于古老玉碟传说中、连名讳都已成为禁忌的可怕名号。
“未必是具体的‘谁’。”齐风雅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与深深的忌惮,“那股气息……更像是一种‘概念’,一种‘规则’的黑暗面,或者某种在开天辟地之初便被封印、却从未真正消亡、其‘影响’依旧在潜移默化渗透现实的……‘古神’的余烬。祂并非以我们熟知的形态存在,更像是一种……弥漫性的、腐蚀性的‘意志’或‘法则漏洞’。”
她看向李长庚,眼中闪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光芒:“现在,你明白为何司法天神司要不惜代价,用海量的完美卷宗来掩盖,甚至可能亲自参与了这场掩盖?他们拼命想要按下去的,或许不仅仅是布雨司的系统性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