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吕蒙，哪里还有半分江东征南都督的风采，简直像个打了败仗的赌徒，双眼布满血丝，身上带着一股萧索之气。
“子明。”鲁肃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吕蒙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强忍着情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先进城，我已为你备好酒宴，洗风接尘。”
郡守府内，酒宴早已摆开。
吕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压不住心头的苦涩。
鲁肃只是浅尝辄-止，他看着满座将官那一张张麻木的脸，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支军队的魂，被打没了。
酒过三巡，吕蒙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和鲁肃两人。
“子敬，”吕蒙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酒意，“你来了，我就有底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来。
“那孙绍小儿，欺人太甚！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你且助我，点齐兵马，我们明日就杀回合浦！这次，我定要他……”
“够了！”
鲁肃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吕蒙愣住了。
鲁肃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子明，你还没被打醒吗？”
“你！”吕蒙的脸瞬间涨红，如同被当众扇了一耳光，“子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那是大意了！中了那小贼的奸计！”
“奸计？”鲁肃冷笑，“用你口中的奸计，打败了你十万精锐。子明，成王败寇，战场上只看结果，不看手段。输了，就是输了。”
“你现在告诉我，你怎么杀回去？再带兄弟们去合浦，体验一下他那奇妙的攻击？还是去试试他新挖的坑，够不够深？”
“你……”吕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
鲁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主公派我来，不是让你带着仅剩的这点家底，再去送人头的。”
“那孽障现在顶着曹操给的王号，名正言顺。你现在去打，就是叛军！你让手下的兄弟们怎么想？让他们为了一场不占理的私仇去送死吗？”
“我们不能再用蛮力去撞了！那小子不跟我们玩常规战，我们再用常规思维去对付他，就是蠢！”
吕蒙颓然地坐了下去，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只是那份耻辱，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冷静。
鲁肃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语气放缓了一些。
“子明，我知道你心里的苦。这份耻辱，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整个江东的。”
“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
他重新坐下，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代表合浦城。
“他就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只不过这个土匪，脑子比猴都精。”
吕蒙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一点光。
“子敬，你的意思是？”
鲁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既然不能强攻，那我们就困死他！”
“他不是收编了三万降兵吗？好啊，三万多张嘴，人吃马嚼，我看他那点家底能撑几天！”
鲁-肃又在圈外，画了几个点。
“我们不主动打他，我们就在他周围搞事情。今天骚扰一下这个村子，明天佯攻一下那个县城。他出不出来救？”
“他要是不出来，他那个‘爱民如子’的人设就崩了，手下的人心就散了。”
“他要是敢出来……”鲁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就在野外，把他引以为傲的脑袋，连同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手段，一起碾碎！”
“除此之外，还要打舆论战！立刻派人，在整个江东散播消息！”
“就说孙绍，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认贼作父，勾结曹操，出卖江东！他爹孙策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他不是要名声吗？我们就把他搞臭！让他成为江东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一套组合拳下来，吕蒙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鲁肃，第一次感到，读书人的脑子，原来可以这么狠，这么毒！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过了许久，吕蒙站起身，对着鲁肃，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子敬，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狂躁和怨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静的杀意。
“就按你说的办！”
鲁肃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
“孙绍……你给江东带来的耻辱，我们会用你的血，十倍、百倍地洗刷回来。”
但一场新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