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相夷,则一直在想着如何澄清下午那个显而易见的误会。
他并不在意乔婉娩如何想,但他莫名地,不想让成毅继续那样误会下去。
那种“我懂,我都懂”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
“相夷啊……”
声音叠在一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两人都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看向对方。
月光和灯光交织,勾勒出彼此清晰的轮廓。
李相夷能看到成毅眼中未散的、温和的笑意,而成毅也能看到李相夷脸上那丝不太明显的纠结。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先说。”两人沉默一会之后,竟又一次异口同声。
这种莫名的默契让成毅忍不住又想笑,但他及时忍住了。
李相夷看着对方那微微弯起的、似乎随时准备吐出更多“惊人之语”的嘴唇。
他心头一跳,几乎是抢着说道:“我先说吧。”
他得掌握主动权,不能让他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成毅从善如流,点了点头,一脸乖巧:“好,相夷你说。”
他正好也在组织语言,想提醒李相夷注意一下肖紫衿。
虽然肖紫衿此刻还未像后来那般偏执,但他对乔婉娩的心思,以及对李相夷隐约的嫉妒,或许会成为某些事情的导火索。
能提前打个预防针也好。
李相夷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远处朦胧的树影,语气尽量显得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你白天……误会了。”
“嗯,啊?”成毅一时没反应过来,误会?误会什么?
他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纯粹的茫然。
看着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李相夷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耳根微微发热。
但话已开头,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
“就是在莲池边,我和阿娩……我和阿娩之间,并非你所想那般。”
“哦——”成毅这才恍然大悟,拉长了语调,原来是说这个啊!
他看着李相夷那故作镇定却掩不住窘迫的侧脸,心里觉得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成毅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神里带着点戏谑,“我想什么了?相夷,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相夷被他这话一噎,猛地转过头瞪他,凤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带着点羞恼。
“你!你那表情…分明就是!”
那笑得一脸暧昧,还说什么“你们继续”,不是误会了是什么?
成毅见他真的有些急了,也不再逗他,连忙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好好好,是我误会了,是我思想不纯洁,行了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相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乔姑娘人很好,对你也很用心。”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无论李相夷对乔婉娩是何感情,乔婉娩对他的付出是真实的。
李相夷听他语气诚恳,不似作伪,心头那点莫名的恼意才散了些。
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阿娩于我,只是姐姐,是四顾门不可或缺的同伴。仅此而已。”
这话他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或暧昧。
成毅看着他干脆的背影,微微一怔,只是姐姐?
啊?等下。
成毅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嗯,只是姐姐。”李相夷再重复了一遍说着。
罢了,既然李相夷本人如此明确,那他这个“局外人”就更不该胡乱揣测了。
他快走两步,跟上李相夷,笑道:“明白啦,是我想多了。”
“相夷你……嗯,志向高远,心系江湖,是我狭隘了。”
李相夷瞥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
误会澄清,他心里那点别扭总算散了。
这时,他才想起成毅方才似乎也有话要说。
“你方才,想说什么?”他问道。
经他这一提醒,成毅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说着。
“相夷,我知道四顾门内皆是你的兄弟手足,你待他们至诚。”
“但是……人心易变,有时候,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未必全然知根知底。”
他不敢直接点肖紫衿的名字,只能旁敲侧击。
李相夷脚步未停,目光却微微凝住。他听出了成毅话中的深意。
“你想说谁?”他直接问道。
成毅噎了一下,果然瞒不过他。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能说具体是谁,但是……相夷,你多留一份心,总没有坏处。”
“尤其是……在一些涉及到重要事务,或者……情感归属的问题上。”
他暗示得已经相当明显了。
李相夷沉默了片刻。月色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他想起肖紫衿看乔婉娩时,那偶尔流露出的、被他刻意忽略的炽热眼神。
也想起有时商议要事,肖紫衿提出的一些过于激进、甚至隐隐与他理念不合的建议。
他并非毫无所觉,只是顾念兄弟情谊,不愿深想。
如今被成毅这般隐晦地提醒,那层薄纱仿佛被轻轻戳破了一个洞。
“我知道了。”良久,李相夷才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也没有反驳。
成毅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
至于他会如何做,就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两人继续在月色下漫步,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个心中警惕更甚,开始重新审视身边的一切。
一个暂时卸下了一点负担,却依旧为那更大的阴谋而忧心忡忡。
夜还很长,四顾门内的暗流,也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