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坦白(2 / 2)

铁证如山。

百草谷,确实因一念之差,踏错了路,走上了与整个中原武林、与家国大义背道而驰的绝路。

他们的覆灭,并非无辜受戮,而是咎由自取。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柳随风的心脏。

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轰然倒塌,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自嘲。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在追查过程中。

他意外地从一位当年参与行动的少林老僧口中得知了一个被他遗忘的细节。

当年百草谷火光冲天,尸横遍野,混乱之中,是一个年轻的浣花派弟子。

从燃烧的废墟里将奄奄一息,年仅十岁的他背了出来。

并交给了附近一户无子农户收养,留下了些许银钱,嘱其好生抚养。

那个年轻的浣花派弟子,名叫萧西楼。

竟是萧西楼……竟是萧秋水的父亲……救了他!

而他,柳随风,这个被萧西楼亲手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

却因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恩将仇报,差点将整个浣花派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

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独自一人站在荒废已久的百草谷旧址,望着断壁残垣,只觉得浑身发冷,过往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像个跳梁小丑,被命运和仇恨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柳随风被这沉重的真相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痛苦地闭上双眼,试图平复翻江倒海般的情绪时。

一个他此刻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关切,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风朗兄?你怎么在这?”

柳随风猛地睁开眼,如同被惊雷劈中!

只见客栈房间的门口(他为了方便调查,暂住在这家靠近百草谷旧址的客栈),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人身着青衣,面容俊朗,眼神清澈,正带着疑惑和些许惊喜看着他,正是萧秋水。

而另一人,白衣胜雪,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无俦。

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正平静无波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仿佛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嘲。是李相夷!

他们……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柳随风的心脏骤然紧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萧秋水那毫无芥蒂,甚至带着关心的目光,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你也来调查百草谷的事情吗?”

萧秋水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很是自然地问道,脸上还带着“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的默契笑容。

“什么?”柳随风再次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萧秋水……也知道百草谷?还来这里调查?

萧秋水见他一脸茫然,便热心肠地解释道:

“哎呀,因为你之前中毒嘛,中的还是‘黄泉引’那种罕见的毒。”

“我怕后面还有人不肯放过你,就想查查根源,看能不能帮上忙,正好摸到了百草谷这条线,就过来看看。”

“对吧相夷?”他说着,还回头寻求李相夷的认同。

李相夷站在门口,并未踏入房间,只是双臂环胸,倚在门框上。

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明显讥诮意味的弧度,目光落在柳随风那变幻不定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

“嗯,是啊,确实。”

那语气,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一直想害的人,人家却还在担心你的安危。

“……”

柳随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紧接着便是彻骨的冰凉。

他看着萧秋水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切眼神,听着他那番发自肺腑的、想要帮助“朋友”的话语。

再对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潜伏接近、挑拨离间、甚至引权力帮围攻浣花派……

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负罪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凌迟着他的良心。

萧秋水此人……当真是至情至性,赤诚得……像个傻子!

可偏偏就是这个“傻子”,让他这个自诩聪明,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权力帮副帮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和痛苦挣扎。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上的酷刑,也无法再顶着“风朗”这个虚假的身份,面对萧秋水这份他根本不配拥有的真诚。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被那目光灼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

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了破碎的话语:

“萧秋水……”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我……我不是风朗。”

萧秋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疑惑地眨了眨眼:“啊?风朗兄,你……”

柳随风痛苦地闭上眼,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同掷地有声:

“我,叫柳随风。”

“哦,风……啊?!”

萧秋水下意识地跟着念,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柳随风??你说什么?!柳随风?!是……是权力帮的那位副帮主?!”

他像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看看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风朗”。

又猛地扭头看向门口一脸“我早就知道”表情的李相夷,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风朗兄……就是那个阴险狡诈、派人围攻他家、害死众多师兄弟的权力帮副帮主柳随风?!

这……这怎么可能?!

“……”柳随风看着萧秋水那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心中一片苦涩,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或解释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他所有的伪装和谎言,在此刻都被彻底撕碎。

李相夷依旧倚在门框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看着萧秋水那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呆愣模样,又看了看柳随风那副无颜以对的狼狈样子。

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现在,知道了吧,秋水。

你所以为的“好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