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烛火摇曳,将燕昭明远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摩挲着案上那封早已拟好的告天下书,墨迹在指尖晕染成斑驳的墨痕。
告天下说上只有“愿以血沃土,换山河无恙”九个字!其字力透纸背,笔锋转折处甚至刺破了纸张。
“传令下去,所有十五岁以下孩童即刻出城。”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惊得一众官员们伏地痛哭。白发苍苍的御史以头抢地,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殿下下不可啊!国破尚可复,殿下若有所闪失,燕昭氏宗祠又有何人能力挽狂澜?“燕昭明远缓缓摇头,抽出腰间佩剑,剑身在烛光中泛着森然寒意。
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太庙祭祖的场景:先皇将兴民剑郑重递给他,剑柄上刻着的“守土卫疆,不负黎庶“八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今剑犹在,山河却已残破,他再难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期许。
决战那日,燕昭明远身披玄色战甲,铠甲上镶嵌的七颗明珠象征着北斗七星,那是燕昭氏皇族世代相传的“天枢甲“。城楼下,二万将士高举兵刃,山呼海啸般的“誓死卫国“声浪几乎掀翻云层。寒风掠过旌旗,绣着“燕昭“字的赤色战旗猎猎作响,仿佛要将天际的乌云撕成碎片。
敌军主将骑着云腾宝马冷笑:“戴侯何不献城而降,本将可保你不死。”
燕昭明远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悲怆与狂傲,长剑直指苍穹:“燕昭氏子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笑声未落,他竟咬破舌尖,将一口热血喷在剑刃之上,血珠滚落地面,在冻土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战鼓擂响的刹那,他当先跃下城楼,如同一道黑色流星坠入敌阵。马蹄踏碎冰层的声音、刀剑相撞的铿锵、箭矢破空的呼啸交织成一片,血雾在战场上空弥漫,遮蔽了半面天光。
燕昭明远的战马“追风“嘶鸣着冲向敌阵,马蹄溅起的血泥染红了它的鬃毛。他左劈右砍,剑锋过处必有头颅落地,铠甲上很快沾满了敌人的血与自己的汗。一名敌将挥斧劈来,他侧身躲过,斧刃擦着肩甲划过,在铁片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凹痕。追风忽然前蹄失陷,燕昭明远飞身跃起,在半空旋腕刺出一剑,竟将偷袭的敌兵穿胸而过。血战至午后,军已折损大半。
燕昭明远的右臂被长枪刺穿,血顺着甲缝滴落,在冻土上凝成暗红的冰晶。他咬牙拔剑斩断枪杆,又接连格挡三柄劈向面门的刀刃。忽然一支流箭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小腿。他踉跄半步,却用牙咬住剑柄继续厮杀,血沫混着唾沫从嘴角溢出,在寒风里瞬间结成冰渣。当最后一名护卫倒下时,他已是血人一般。敌军主将策马逼近,剑尖抵住他的咽喉:“你若自裁,本将也可留全尸。”
燕昭明远突然仰头狂笑,笑声震落城头积雪。他猛地抓住剑刃,鲜血顺着剑锋滴落成串:“燕昭男儿,从不跪着死!”话音未落,他竟生生扯断脖颈,倒下的身影如同折断的松柏。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余晖将战场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
燕昭明远的尸身倒在血泊中,铠甲上的北斗七星明珠早已被血污覆盖,唯有腰间那柄昭明剑仍在颤动,剑身上映着最后一缕残阳,仿佛仍在诉说着未尽的誓言。城头的乌鸦忽然振翅高飞,羽翼掠过之处,积雪中露出半截断裂的剑柄。
剑身刻着的“燕昭“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凝固的英雄血泪。远处传来妇孺的哭声,与城破前的山呼声交织成曲,奏响这个时代最后的悲歌。三日后,圣托蒂斯大军入城,却在燕昭明远的尸身前三步而止。百姓们自发聚拢,将他的遗骸裹于白绫,哭声震天。孩童们捧着残破的瓦片跪在街边,用冻僵的手指在雪地上写下“忠烈“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