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凑过来时,语气里的指责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怎么不跟大家统一?”
那一刻,张爱玲只觉得眼皮狂跳。
她素来敏锐,能从细微处捕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这趋同的着装下,是不容差异的氛围,是无声的规训。
心底的警钟骤然敲响,一声比一声急促:这里已经不是能容下她这份“不同”的地方了,危险正像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漫过来。
所以散会后,她几乎是逃着往家走,脚步里藏着难掩的急切,只盼着能早日回到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躲开这让她窒息的、步步紧逼的危机感。
在回家的路上,张爱玲的第六感在不断的迸发。
她觉得自己很危险,这里不再安全,他就是她可能被清算。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要离开,要尽快离开这里。
张爱玲刚跨进家门,手里的包还没放下,声音就带着抑制不住的发颤,抓着姑姑张茂渊的胳膊急声道:“姑姑,快!现在就收拾行李,咱们得立刻离开魔都——这里待不下去了,要出大事的!”
张茂渊被她突如其来的慌张惊到,皱着眉抽回手,语气里满是不解:“怎么了这是?玲玲,好端端的怎么要走?是今天的会让你受了委屈?”
“不是委屈,是怕!”张爱玲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眼底是藏不住的惶然,她攥着衣角,指尖都泛了白,“会上所有人都穿灰蓝中山装,只有我穿了旗袍,丁玲过来指责我不‘统一’。姑姑,你想过吗?如果一个连穿衣自由都没有的社会,如果一个连穿旗袍都不允许的社会,我该怎么活呀?如果一个连穿衣自由都没有的社会,那暴风雨就要来了。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是能自己做主的?”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仍在起伏,目光里满是见微知着的惊惧:“这不是小事,是苗头啊!从一件衣服就能看出这氛围——容不下不同,容不下特别,再待下去,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我不能等,咱们必须走,现在就走!”
那份从细微处嗅到危机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她,让她连多等一刻都觉得煎熬。
张茂渊望着她,语气里满是不舍与困惑:“可这里是我们的家啊,你要去哪里?”
张爱玲指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反倒没了先前的慌乱:“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可眼下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去hG,去东蕃,去阿美莉卡——哪里能让我安身,我就去哪里。”
张茂渊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是对故土的执拗:“你这孩子,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里是我的根,我不走,要留在这里。”话落,她看着张爱玲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又软了语气,“不过你要走,姑姑帮你。我去托人找关系,一定让你顺顺利利离开。”
张爱玲收拾行李的手猛地停住,转头看向姑姑,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她声音发哑:“那我……就真的只能一个人走了。”
顿了顿,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姑姑,贴着她的耳边,一字一句说得极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叮嘱:“我走之后,别给我写信,也别跟人提我。要是有人骂我,你就跟着骂,要比他们更‘讨厌’我——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平平安安的。”
“也许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她松开手,抹了把眼角,勉强牵出个笑,“但姑姑,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要的是同一样东西。祝你安好,也祝我能找到一个能安心穿旗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