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秋却笑了笑,指了指展厅墙上的字:“皮埃尔先生,艺术品的价值不在价格。这样吧,我们送一幅给卢浮宫,但有个条件——得在旁边设个‘中国织锦工艺展柜’,让更多人知道,这手艺来自中国的赵家村。”
皮埃尔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成交!这是最公平的交换!”
等送走皮埃尔,赵福宝还没缓过神:“小花姐,五十万……就这么送了?”
林仲秋敲了敲她的额头:“傻丫头,等全世界都知道赵家村的‘水显纹’,以后挣的可不止五个亿。”
她指着窗外,“你看那片桑园,那间少年织坊,才是咱的根。”
赵福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好撞见妞妞带着几个孩子,举着刚织好的“水显纹”手帕,追着蝴蝶跑过桑园。
手帕上的“赵家村”三个字,在阳光下渐渐隐去,只留下一片淡粉的桃花图案,像极了当年林仲秋第一次教她织的花样。
初夏的雨来得急,打在展厅的玻璃上噼啪作响。
《丝路长卷》上的“水显纹”被水汽晕开,张骞的驼队旁浮现出一行小字:“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赵福宝忽然想起林仲秋常说的话:“手艺就像栽树,你浇的每一滴水,施的每一把肥,都会变成年轮里的圈,一圈圈长下去,就成了参天大树。”
展厅外,几个年轻织户正在装货,货车上印着醒目的“赵家村水显纹”标志,要发往广州、上海,发往巴黎、纽约。
赵福宝的丈夫老王——当年总扛着工具箱来修织布机,手上磨出的茧子比线轴还硬——正踮着脚,把一面锦旗挂在车头,上面是县领导题的“织锦绣中华,传千年文脉”。
“福宝!”他朝展厅里喊,“英国的订单又加了二十箱,说是要赶在圣诞节前上架!”
赵福宝应了一声,转身时撞进林仲秋含笑的目光里。
林仲秋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笔记,正是当年她初学织锦时的手稿,上面还留着林仲秋用红笔圈出的错处。
“小花姐,您说……咱这手艺能传几代?”赵福宝摩挲着笔记上的红圈,声音里带着点忐忑。
林仲秋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正在雨中奔跑的妞妞,指了指货车上忙碌的年轻人,指了指展厅里那幅渐渐干透、恢复壮丽的《丝路长卷》:“你看,它已经自己长腿了,会跑,会飞,会在不同的人手里开花结果。”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桑园镀上了层金边。
少年织坊的孩子们排着队出来,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块湿漉漉的手帕,上面的“水显纹”在余晖里闪着光——有“好好学习”,有“天天向上”,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手帕上织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遇水竟显“昨晚尿床的不是我”,被追来接他的妈妈笑着拧了胳膊:“还敢赖给猫!”最调皮的那个男孩,织了句“老师少布置点作业”,被李老师笑着敲了手心。
赵福宝站在展厅门口,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林仲秋那句话的意思。
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手艺锁在柜子里,而是让它活在日子里,活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活在每一次丝线穿过经纬的瞬间。
就像那“水显纹”,遇水而显,遇风而藏,看似神秘,实则早已融进了赵家村的血脉,成了比dNA更坚韧的印记。
林仲秋走过来,把那本手稿塞进赵福宝手里:“该教的都教了,以后啊,这‘水显纹’的故事,就该你接着往下写了。”
她望着远处的田埂,那里的新桑苗刚栽下,嫩绿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双小手,正朝着天空的方向生长。
赵福宝握紧手稿,指尖触到林仲秋当年画的小骆驼,突然大声喊:“妞妞,过来!教你织‘丝绸之路’的新花样!”
夕阳下,她的声音穿过桑园,穿过织坊,穿过那些正在被织进锦缎的时光,带着赵家村特有的温热与坚定,像一粒饱满的种子,落进了新的土壤里。
而那幅《丝路长卷》上的“水显纹”,在最后一缕阳光里渐渐隐去,只留下壮阔的风景,在岁月里静静流淌,等待着下一次水汽氤氲时,再显露出那些藏在经纬之间的,关于坚守与传承的秘密。
入秋后的赵家村,被一场夜雨洗得愈发清朗。
纺织厂的晾晒场上,数十匹“水显纹”锦缎正挂在竹竿上,晨风拂过,像一片流动的彩海——有“月照长安”的靛蓝,有“大漠孤烟”的赭石,还有专供海外订单的“枫叶秋声”,红得像燃着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