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雅圣思的围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场迟来的审判。
林仲秋靠在救护车的车门上,后脑勺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臂打着石膏——刚才跳窗时被碎玻璃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医生说至少要养三个月。
但她没心思管这些,眼睛死死盯着被警察押出来的人。
李教官被两个警察架着,脸上还沾着血,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半分平时的嚣张。
他路过林仲秋时,突然疯了似的挣扎:“是你!是你陷害我!我要杀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警察按着头塞进了警车,只剩下徒劳的嘶吼。
王教官跟在后面,脸色惨白如纸,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像团枯草。
她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被手铐铐住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被碎镜片划破的伤痕,结痂的血渍混着灰尘,像朵丑陋的花。
最让人唏嘘的是孙校长。
这个平时总把“慈善”“教育”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昂贵的西装被烟灰烫出好几个洞,手里的佛珠散了一地,滚到警车底下。
有记者冲上去拍照,他突然捂住脸,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某种迟来的崩溃。
“账本送进去了?”林仲秋问走到身边的小赵教官。
这个年轻男人的制服上沾着煤油,脸上还有道烫伤,是刚才放火时被溅到的。
小赵点点头,声音有点沙哑:“张所长的名字在最前面,纪委的人已经过去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我攒的一点钱,给……给那些受伤的学生买点东西吧。”
林仲秋没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站出来,比什么都强。”
她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心里还有良知,只是被环境逼得喘不过气。
放火、通风报信,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做了救赎。
远处,小芽正抱着她的母亲哭。
女人穿着单薄的外套,冻得嘴唇发紫,却紧紧搂着女儿,一遍遍地说“对不起”。旁边站着个沉默的男人,是小芽的父亲,手里捏着份司盛亚的宣传册,封面被他攥得变了形,指节泛白。
“他们说小芽在里面不听话,要加训,我……我居然信了。”女人的哭声里满是悔恨,“我以为花钱就能让她变好,却把她推进了火坑……”
林仲秋走过去,把小雅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按下播放键。
李教官油腻的威胁声、小芽压抑的啜泣声、仓库里的对峙声……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小芽父亲的拳头猛地砸在自己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圈瞬间红了。
他突然转身,对着警车的方向吼道:“畜生!我要告死你们!” 声音嘶哑,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不只是他们。”林仲秋轻声说,目光扫过围观的家长们。
那些人里,有的在抹眼泪,有的在低声咒骂,还有几个别过脸去,不敢看小雅的眼睛——他们或许也曾收到过孩子含糊的求救,却选择了相信机构的谎言。
“你们以为把孩子送进这种地方,是为他们好?”林仲秋的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激起层层涟漪,“你们逃避的不是孩子的‘问题’,是自己做父母的责任!是你们的焦虑和懒惰,给了这些恶魔可乘之机!”
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突然反驳:“你懂什么!我家那小子天天打游戏,根本管不住!”
“管不住就送进来挨打?”林仲秋冷笑一声,指着刚被扶出来的一个瘦小男孩,那孩子的胳膊上全是烟头烫的疤,“他以前只是不爱说话,现在呢?看到谁都怕得像只惊弓之鸟!这就是你们要的‘变好’?”
女人的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的家长也都沉默了,警灯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照出愧疚,也照出茫然。
陈默举着相机,把这一切都拍了下来。他走到林仲秋身边,递过来杯热奶茶:“41号说,账本上记着全国二十多家类似的机构,都有联系。”
“意料之中。”林仲秋吸了口奶茶,甜腻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稍微缓解了伤口的疼,“这些人渣从来不是孤军奋战,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那我们接下来……”
“一个一个来。”林仲秋看着远处的夜空,星星被警灯的光盖过,却依然在云层后闪烁,“郑州强东、南宁港航……还有那些没被曝光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它们全掀了。”
这时,小赵教官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手机:“林……林同学,有人找你。”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公益律师李科长”。
林仲秋接过来,刚“喂”了一声,就听到那边传来激动的声音:“小林!太好了!司盛亚的案子惊动了教育部,他们准备牵头搞全国排查!还有,小爱的案子重审了,检察院说要追究孙校长他们的连带责任!”
“知道了。”林仲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没多少惊讶——她早就知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尤其是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
挂了电话,她看到小芽正朝她挥手,手里拿着张纸条。
林仲秋走过去,女生把纸条塞给她,脸有点红:“这是我的qq号,以后……以后我能跟你聊天吗?我想告诉你我过得好不好。”
“当然。”林仲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揉一只刚从风雨里归来的小猫,“不过别总聊网络,多跟你爸妈说说话。有些话,当面说才不算晚。”
小芽点点头,跑回父母身边。
她的父亲正蹲在地上,耐心地听女儿说着什么,女人偷偷抹着眼泪,却在女儿看过来时,努力挤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