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秋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助教蹲在树荫下抽烟,胸牌上写着“李”。
他大概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稚气,迷彩服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李助教不去听课?” 林仲秋问,保持着站军姿的姿势。
李助教嗤笑一声:“听他放屁?那王老师以前是卖假药的,被抓过三次,现在摇身一变,成心理导师了。”
他弹了弹烟灰,“你刚才说的机器人比赛,是真的?”
“假的。” 林仲秋直视他,“但有人因为喜欢航模被送来,有人因为写小说被送来,还有人因为跟父母顶嘴被送来。你觉得他们该被埋在那堆草里吗?”
李助教的烟灰掉在裤子上,他猛地站起来,踢了脚旁边的石头:“关我屁事!我只是来打工的!”
他的声音很大,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林仲秋看在眼里——这是个可以策反的目标,他的良知还没被钱彻底埋掉。
“听说你妹妹也在这儿?” 林仲秋突然说。
她是刚才站军姿时,用眼角余光看到李助教偷偷往女生宿舍的方向看,手里还攥着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送给最爱的人”。
李助教的脸瞬间白了:“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 林仲秋的声音放低,“编号41,是你妹妹吧?她刚才差点被要求下跪。”
李助教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指节发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别多管闲事。这里的水,比你想的深。”
“再深,也淹不死想活命的人。” 林仲秋看着他的眼睛,“你妹妹在这儿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赵教官看她的眼神,你没注意到?”
赵教官早上点名时,盯着编号41看了足足三秒,嘴角那抹笑让林仲秋想起南京那个盯着女学生的日军军官。
李助教的呼吸变得粗重,突然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站完军姿就回去。别再惹事,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他转身就走,脚步却有些踉跄。
林仲秋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加训结束时,天已经擦黑。
林仲秋回到牢房,发现陈默正蹲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块粉笔头。
“我……我从孝亲楼捡的。” 少年把粉笔头塞给她,“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粉笔头的棱角被磨得很圆,显然被人攥了很久。
林仲秋捏着粉笔头,突然有了个主意。
“陈默,会写代码吗?” 她问。
陈默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我以前在网上学过python。”
“太好了。” 林仲秋的眼睛亮起来,像找到了关键零件的工程师,“我们需要造个东西,比机床简单,比炸弹安全,但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事。”
她用粉笔头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电路图,是用电池、铁丝和旧收音机零件改装的信号发射器——这是她在重庆学的,当年用这玩意儿给游击队传过消息。
“这……这能行吗?”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眼睛里的光比孝亲楼的投影幕布还亮。
“得找零件。” 林仲秋把粉笔头藏进鞋底,“明天打扫卫生时,留意垃圾桶和废弃仓库。记住,要找铜丝和二极管,越多越好。”
牢房的灯突然灭了,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林仲秋躺在硬板床上,听着隔壁陈默压抑的呼吸声,指尖摩挲着那块粉笔头。
粉笔灰沾在指腹上,像极了机床切削时的铁屑。
她突然想起江南制造总局的车床,想起那些转动的齿轮,想起那句“工业不死”。
在这里,没有机床,没有钢水,但他们有更锋利的武器——真相。
而她,要做那个把真相拧成螺丝钉的人,一点点,把这人间地狱,彻底拆开。
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栅栏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栅栏的影子,像一道道数学题。
林仲秋笑了——再难的题,她都解过。这次,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