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才十五,爹娘被日军杀了,跟着游击队捡子弹壳为生,现在成了她的“弹药员”。
林仲秋把一个铁皮罐头埋进土里,罐头里装着炸药和碎铁片——铁片是从老百姓的铁锅上砸下来的,边缘还带着饭垢。
“不是炸坦克,是炸履带。”她用玉米杆盖住地雷,做了个隐蔽的记号,“坦克没了履带,就是个铁壳子,比你家的大水缸还笨。”
二丫咯咯地笑,萤火虫从瓶子里飞出来,在玉米叶上闪着绿光。
“俺爹以前总说,铁是好东西,能做菜刀,能做犁铧,就是不该做杀人的家伙。”她突然低下头,声音小了,“可现在,俺倒盼着这铁能多杀几个鬼子。”
林仲秋的心揪了一下。
她的帆布包里,除了地雷零件,还塞着几封没寄出的信——是从日军据点里搜的,大多是士兵写给家里的,字歪歪扭扭,说的却是“想娘做的味噌汤”“妹妹的和服做好了吗”。
每次看这些信,她都觉得别扭,好像那些举着刺刀的鬼子,突然有了张普通人的脸。
“他们也是人,但做的不是人事。”她拍了拍二丫的头,把一瓶盘尼西林塞进她兜里,“这药你收好,要是被炸伤了,就打这个,比草药管用。”
这药是从一架坠毁的美军运输机里找到的,标签上的英文她认得,是“青霉素”。
她用第四世界学的医术改良了注射方法,在草药里掺了点消炎的成分,能让药效持续更久。
突然,玉米地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仲秋按住二丫的嘴,两人趴在玉米杆后面,只见一队日军背着枪走过去,领头的军曹手里拿着个铁皮饭盒,里面飘出米饭的香味。
“快点!彭老总那边快动手了,咱们得守住炮楼!”一个日军的汉语说得半生不熟。
“彭老总?”二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睛亮了,“是不是八路军的彭副总指挥?俺听说他要带一百个团打鬼子,把铁路都扒了!”
林仲秋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
他们这小队的任务,是炸掉日军的弹药库,配合主力部队的破袭战。
弹药库在炮楼底下,墙是钢筋混凝土的,普通地雷炸不动。
“得用‘连环雷’。”她在二丫手心写字,“先炸掉岗哨,再用绳子拉响里面的雷,像串鞭炮。”
二丫看懂了,从怀里掏出个红绳结——是她娘生前给她编的,说是能保平安。
“用这个?”她把红绳递过来,绳结上还挂着个小铜钱。
林仲秋把红绳系在地雷的拉环上,指尖触到铜钱的凉意。
“比麻绳结实。”她笑了笑,“炸起来肯定响。”
后半夜,炮楼的灯还亮着。
林仲秋和二丫摸到岗哨附近,只见两个日军哨兵正靠着墙打盹,枪斜挎在肩上,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林仲秋比了个手势,二丫立刻用弹弓打了个石子,正好落在远处的草堆里。
一个哨兵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查看,另一个刚要跟,林仲秋已经扑了上去,用布条勒住他的脖子。
这布条是用破军装撕的,上面还沾着她自己的血——上次炸铁路时被流弹擦伤的。
哨兵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到了鬼。
“快!”她拽着二丫往炮楼底下跑,把连环雷的引线系在红绳上,另一头扔给墙外翻墙的游击队员。
“三、二、一!”
随着一声令下,二丫猛地拽动红绳。
先是岗哨那边“轰隆”一声,接着是弹药库的连环爆炸,火光冲天,把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炮楼里的日军惨叫声、枪声、爆炸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
“成了!”二丫跳起来,红绳结在她手里晃悠,铜钱叮当作响。
林仲秋却看到一个日本兵从火里爬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烧焦的本子。
她跑过去,那兵已经没气了,本子却还能看清几行字,是用铅笔写的:“花子,等打完仗,爹就回家给你做木马……”
她把本子合上,埋在土里。二丫递过来块烤红薯,是从日军伙房抢的,还热乎着。“吃吧,仲秋姐。”
红薯的甜味在嘴里散开,林仲秋却想起那些没寄出的家书。
或许,这世上的爹娘,本没有不同,只是被这战争,逼成了仇人。
远处传来八路军冲锋的号声,嘹亮得像要划破夜空。
林仲秋摸了摸二丫手里的红绳结,突然觉得,这百团大战,炸的不仅是铁路和炮楼,或许还有那些困住人的仇恨。
只是这炸开的口子,要用多少人命,才能填上呢?
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得接着炸下去,直到再也不用炸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