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磺胺!”米勒低呼。
林仲秋已经摸出了手术刀,刀刃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着寒光。
她想起南京难民营里那个因为没有消炎药而烂掉整条腿的少年,想起他最后攥着她的手说“想造飞机”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手术刀划破窗纸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炮声。
这一次,不是为了复仇。她要抢回那些药,要让更多像那个少年一样的人,有机会看到飞机飞起来的样子。
茅草棚的门被踹开时,日军军医惊讶地转过头,他的军靴边,正躺着半张被烧得卷曲的图纸——上面画着某种发动机的草图,和她背包里那张,竟有几分相似。
林仲秋的手术刀已经抵在他的喉咙上。
阳光从破洞照进来,在图纸的灰烬上投下一道金斑,像极了少年说的,飞机划过天空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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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冲的雨,总带着股硫磺味。
林仲秋蹲在和顺图书馆的断墙后,看着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往井里倒东西。
她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咔嗒”的脆响,和服腰带的结打得很松,随着弯腰的动作滑到腰侧,露出里面藏着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是细菌弹。”老郑的声音从砖缝里挤出来,他的断指在雨里微微发抖——那根手指是去年拆日军手榴弹时没的。“昨天三顺家的牛喝了这井里的水,半夜就烂得只剩骨头了。”
林仲秋摸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半罐井水,水里的草履虫正在显微镜下疯狂扭动。这是她用缴获的日军仪器改的简易装置,镜片上还沾着日军的樱花徽记。
“是鼠疫杆菌。”她把罐子塞进怀里,军绿色的粗布军装立刻印出个深色的圆斑,“得炸了这口井。”
老郑往嘴里塞了块烤红薯,焦皮蹭在胡子上:“咋炸?上次用的土炸药把自己震得耳鸣三天。”他的红薯是从日军炊事班摸来的,皮上还留着牙印——不知道是哪个日本兵咬的。
林仲秋没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拆下来的炮弹引信。
她用铅笔在湿漉漉的地上画草图:“把硝酸铵化肥和柴油混着,填进竹筒里,用引信引爆。”
这法子是从美国工兵手册上看来的,但她特意多加了层蜡纸防水——这是小时候在玄妙观看道士做防水符咒时学的窍门。
老郑的眼睛亮了:“你这脑子咋长的?上个月还说不会用炸药。”
“学的。”她想起米勒教她看引信刻度时,手指在她手背上画的十字——那是西点军校的祈祷手势。
而此刻,她的指尖正沾着红薯的焦屑,在引信上刻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符——第四世界的护符,据说能让火药燃烧得更均匀。
井边的日本女人突然转过身,和服的袖子扫过井台,露出胳膊上的刺青:一朵樱花缠着蛇。
林仲秋认出那是日军731部队的标识,胃里一阵翻腾。
她想起野人山那个被蛇毒折磨的美国兵,想起南京难民营里腐烂的腿,突然抓起身边的石块,对着井台扔过去。
石块砸在日本女人脚边,她吓得后退半步,手枪掉在青石板上。
林仲秋趁机冲过去,老郑也瘸着腿跟上,两人把她按在井边时,闻到她头发上有股樱花皂的香味,和她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图纸上的机油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这是啥?”老郑抢过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角落有个小小的“井”字标记。
林仲秋的呼吸顿了顿。
这是“井”式车床的核心结构图,她在南京工业学堂见过同款,只是日军的图纸上,齿轮的齿数被改了三个——这会让车床在高速运转时突然崩裂。
“是陷阱。”她把图纸塞进嘴里嚼烂,纸浆混着雨水咽下去,“他们想让我们用这图纸造武器,然后炸膛。”
日本女人突然笑起来,用生硬的中文说:“你们中国人,只会仿造,看不懂陷阱。”她的木屐尖踢到一块石头,石头滚进井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仲秋的裤脚。
“仿造?”林仲秋突然拽过老郑的断指,往女人胳膊上按——血珠渗进刺青的樱花里,像开了朵烂花。
“知道为啥你们的图纸总被改吗?”她凑近女人的耳朵,声音比雨还冷,“因为每个修机床的师傅,都在齿轮箱里藏了自己的记号。
你看这个‘井’字,其实是‘壬’字少了一笔——那是我爹的记号。”
女人的脸白了。
林仲秋已经捡起地上的手枪,塞进她嘴里:“去年在南京,有个少年说要造能炸穿坦克的机床,被你们活活烧死在车间里。他胸口就别着个木牌,写着‘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