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电话,安静地躺在桌上。
雷洛看着它,第一次觉得,等待电话铃响,是如此的煎熬。
他知道,那个电话一旦响起,就意味着他雷洛的时代,将以一种他从未预想过的方式,落下帷幕。而一个属于江家父女的,更加庞大、更加深不可测的时代,正在他亲手递上的基石上,轰然揭幕。
雷洛盯着那支安静躺在桌面上的电话,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赌场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的赌徒,正等着庄家过来,决定是卸他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办公室里的奢华摆设,此刻在他眼中都褪去了色彩,变成了一张张嘲讽的黑白照片。墙上的名人合影,柜子里的古董珍玩,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曾经的辉煌,又像是在预告他即将到来的落魄。
他叱咤风云半生,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一个“贪”字,还有一个“准”字。看人准,下手准,时机更准。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准头,在那个叫江小朵的女仔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人家根本不跟他玩他熟悉的那套规则。
人家直接掀了桌子,然后递给他一副新的牌,告诉他,要么跟着新规矩玩,要么……滚下牌桌,被清理出去。
屈辱吗?
雷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这种情绪反复炙烤。这比当年他还是个小警察,被洋人上司当狗一样呼来喝去时,还要难受一百倍。那时候他是没得选,现在,他同样是没得选。
原来爬得再高,也还是没得选。
就在他心头的焦躁快要溢出来,几乎要忍不住再发一条信息过去催促的时候——
“铃——!”
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冰锥,猛地扎进了死寂的办公室。
雷洛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一个激灵。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抓起听筒,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
不能慌。
他雷洛,就算是要饭,也得端着金饭碗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传来一阵灼痛,然后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稳,拿起了听筒。
“喂。”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后的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如山岳的男人声音,不带半点波澜,既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就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平淡。
“雷探长,我是江盛雄。”
雷洛的心脏猛地一沉。
来了。
他握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江老板,有何指教?”
他依旧用着江湖上平辈论交的称呼,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一点尊严。
江盛雄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声音依旧平稳:“我的女儿说,你有点事想跟我说。”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雷洛用尊严吹起来的那个气球。
是他求上门的,不是人家找上门的。
雷洛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杯路易十三的余味还在喉咙里,此刻却只剩下苦涩。“江小姐……高瞻远瞩。我确实……遇到了一些财务上的难题,想请江老板帮忙出个主意。”
他把“求救”说成了“出主意”,把“卖身投靠”说成了“财务难题”。
电话那头的江盛雄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品味他话里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