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某间装潢古雅的茶楼,二楼雅座。
空气中飘散着普洱的醇厚香气与凤爪排骨的肉香,与窗外喧嚣的市井气息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天地。新记的坐馆项强,正慢条斯理地用茶水冲洗着自己那套心爱的紫砂茶具。他今年五十出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中式对襟衫,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在江湖上,他以心机深沉、行事稳健着称,人送外号 “算盘强”,意思是任何事在他心里都要先噼里啪啦打一遍算盘,算清了利弊才会动手。
一个心腹手下快步走上楼,躬身递上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强哥,油麻地那边…… 出结果了。”
项强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竹夹夹起一只小巧的茶杯,在滚烫的茶水中转了半圈,淡淡地 “嗯” 了一声。在他看来,林过海那个蠢货,仗着自己是潮州帮的身份,在油麻地横行霸道惯了,这次去砸江氏的场子,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么把事情闹大,逼得江家父女低头认栽,要么就是被江家那个过江龙江盛雄带人打断手脚,丢进海里。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新记来说,都无伤大雅,甚至还能坐山观虎斗。
然而,当他接过报纸,目光落在头版那黑体加粗的大标题上时,他那双夹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o 记雷霆出击,破获特大走私集团!潮州帮堂主林过海落网!》
《警队之耻!油麻地警署沙展李坤涉嫌巨额贿赂被廉署调查!》
项强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份一直维持着的从容镇定,就像被一颗子弹击穿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他,项强,这个一向以算无遗策自居的男人,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股子寒意,比三九天跳进维多利亚港还要刺骨,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完了!林过海那个扑街,不是被江湖人打残,而是被条子抓了!而且是 o 记亲自出手!更要命的是,连他在警署的保护伞李坤都被连根拔起!
这盘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江氏父女不过是手里有几件新奇玩意儿的过江龙,靠着一点 “黑科技” 和江盛雄当年剩下的一点余威,在九龙城寨那种烂地方扑腾。可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错得可怕!
这哪里是什么过江龙,这分明是一头潜伏在深海里的史前巨鳄!
能够调动 o 记,还能精准地把廉政公署扯进来,一击就将林过海和他的保护伞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种手腕,这种能量,已经不是单纯的江湖势力能够办到的了。那个姓江的小丫头,她手里握着的,根本不止是会发光的打火机和会写字的 bb 机,她手里还握着一把能杀人于无形的刀,一把能调动官方力量的刀!
项强放下报纸,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压压惊,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这种久违的情绪,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他怕的不是江盛雄的拳头,而是江小朵那深不可测的手段。跟这种人斗,你连她会从哪个方向出招都不知道,怎么斗?
“强哥,我们……?” 手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召集四大堂主,到‘福临门’开会。” 项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就说,有贵客到,我请大家食饭。”
……
当晚,港岛湾仔,“福临门” 酒家,全香江最顶级的富豪饭堂。
新记旗下四大堂口的堂主齐聚一堂。他们分别是:旺角堂主 “癫狗龙”,尖沙咀堂主 “玉面虎”,铜锣湾堂主 “花臂强”,以及湾仔堂主 “大乌鸦”。这四人,个个都是在各自地盘上跺一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狠角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项强挥手让所有侍应生退下,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五个新记的最高层。
“今天请大家来,不是为了饮酒食饭。” 项强放下象牙筷,目光在四位心腹爱将脸上一一扫过,“是为了油麻地的事。”
一提到油麻地,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林过海的下场,他们都听说了。
旺角堂主 “癫狗龙”,人如其名,性格火爆,做事冲动,他一拍桌子,骂道:“强哥!那个江家也太嚣张了!一个黄毛丫头,仗着有几个臭钱和几件破烂玩具,就敢不把我们新记放在眼里!依我看,直接派几百个兄弟过去,把她那个什么狗屁实业公司给平了!”
“阿龙,你用用你的脑子!” 坐他对面的 “玉面虎” 用手指轻点着桌子,慢悠悠地说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林过海怎么栽的你没看到?人家动动手指头,o 记和廉署就上门了。你派几百个兄弟过去?是想让他们排队去赤柱监狱开联欢会吗?”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 癫狗龙梗着脖子吼道。
项强抬手压了压,制止了争吵。
“乌鸦说得对,时代变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家这对父女,是块硬骨头,而且是块带毒的硬骨头,不能硬啃。”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油麻地那块肥肉,我们新记盯了很久,不能让外人一口吞了。现在,我们对江家的底细还不清楚,不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所以,我决定,先投石问路。”
项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癫狗龙的身上。
“阿龙。”
“在,强哥!” 癫狗龙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在观塘不是认识很多街坊吗?” 项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听说,江氏实业在观塘的工厂,最近机器开得很大声啊。日夜赶工,噪音扰民,搞得附近的街坊邻里睡不好觉,怨气很大嘛。”
癫狗龙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我明白了,强哥!噪音扰民,影响健康,让他们赔钱!不赔钱,就天天去堵门!我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