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在抢银行 —— 不，比抢银行还快！抢银行还要冒着被警察打成筛子的风险，而现在，他们只是坐在有冷气的办公室里，钱就自己涌了进来！
江盛雄合上存折，沉重地喘了口气。他没有说话，弯腰捡起那根掉落的香烟，将那本小小的、却重若千斤的存折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像是揣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接着，他迈开沉重的步子，径直走向研发部那间被大家私下称为 “疯子集中营” 的办公室。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松香、热风和男人汗味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比他上次来的时候更乱了。
那个叫周坤的眼镜男，正像个暴君一样，指着一块电路板，对着炮叔和辉叔两个人咆哮：
“这里！这里！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啊？高频信号走线要包屏蔽层！你们是想让信号在这里开派对，互相干扰吗？还有你，炮叔！你那把烙铁多少度啊？三百五！你是想焊电路板还是想烤猪皮啊？整个板子都被你烫黄了！我奶奶用脚焊都比你焊得好！”
炮叔和辉叔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行家，被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苦着脸，拿着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修改着那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绿色板子。
另一边，那个瘦得像猴子的 “火星仔” 马志云，正跟林天明凑在一起，两个人对着一台示波器上的绿色波形，叽里呱啦地讨论着什么 “驻波比”“巴伦匹配”，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狂热光芒。
整个办公室，吵吵嚷嚷，乱七八糟，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疯子。
而这群疯子的中心，是江小朵。
她就站在一张大白板前，白板上画满了各种像鬼画符一样的符号和线条。就在周坤咆哮得最凶的时候，她忽然走了过去。
周坤的咆哮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周工，你看一下这里的耦合电容，” 江小朵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0.1 微法，是不是太大了？信号过冲，所以后面的滤波很难做。试试 10 纳法。”
她没有骂人，只是拿起一支镊子，从旁边一盘零件里，精准地夹起一个芝麻大小的贴片电容，递给了炮叔。
周坤愣住了，他扶了扶眼镜，死死地盯着电路图，脑门上渗出了汗珠。几秒钟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家伙！我只想着在后端加滤波，怎么就没想着在源头控制过冲！高！实在是高！”
炮叔如获至宝，用颤抖的手换上了那颗小小的电容。一瞬间，旁边示波器上原本杂乱无比的波形，瞬间变得平滑干净。
整个混乱的场面，因为她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感和崇拜感。
江盛雄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本滚烫的存折。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这个由符号、电波和疯狂天才组成的世界，他完全看不懂。他就像一个闯入了核物理实验室的古代将军，除了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其余一无所知。
而他的女儿，就是这个实验室的主人。
他又摸了摸怀里那本滚烫的存折，那串数字像烙印一样，烫得他心口发慌。这五百万，不是他打下来的江山，而是女儿为他推开的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骄傲与敬畏的复杂笑意。他觉得自己老了，但又因为这份 “老” 而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兴奋。
他转身，对上了女儿投来的平静目光。
“细妹，”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郑重，“我去观塘一趟，笑面佛的货应该要交了。”
“好。” 江小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江盛雄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但脚步却多了一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旧时代的江湖，就由他去了结。新世界的未来，有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