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暗藏机锋。一个被刻意冷落、供给克扣的院子,如何能“养人”?
陆云晚心中凛然,知道正题来了。她站起身,依旧微微垂着眼帘,做出恭顺模样,声音轻柔却清晰:“回母亲的话,锦瑟院虽偏僻简陋,但胜在清静。儿媳每日谨记本分,静心为侯爷祈福,或许是心绪安宁,身子便也跟着爽利了些。不敢劳母亲挂心。”
她把原因归咎于“清静”和“心绪安宁”,既解释了变化,又表明了自己安分守己的态度,滴水不漏。
程夫人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心虚或破绽,但陆云晚神色平静,眼神澄澈,竟看不出任何异常。
“心绪安宁自然是好。”程夫人语气缓了缓,却转而道,“不过,既入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人,一言一行,都需合乎规矩体统。我瞧你气色虽好了,但这衣着……未免太过素净了些,若是让外人瞧见,还以为我们侯府苛待了你这正经夫人。”
她话锋一转,开始敲打:“啸儿远在边关,生死未卜,我们做内眷的,更需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方能为他积福。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该动的心思,都要统统收起来。府中诸事,自有定例,你初来乍到,不必急于插手,安心在锦瑟院修身养性便是。若有短缺,按例禀报即可,莫要自作主张,惹人闲话。”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既点明了她“冲喜”的身份和夫君遥远的现实,警告她不要有非分之想(比如觊觎管家权),又暗示她不要试图通过非常规手段改善处境(比如抱怨或用私己打点),最后再次强调了她该待的位置——锦瑟院,那个象征着边缘与遗忘的角落。
陆云晚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感激:“母亲教诲的是,儿媳谨记。儿媳自知身份低微,蒙侯府不弃,得以进门为侯爷祈福,已是天大的福分,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日后定当恪守本分,静心度日,绝不行差踏错,辜负母亲期望。”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仿佛真的将程夫人的话当成了金玉良言,并且再次强调了自己“祈福”的本分,让对方抓不住任何错处。
程夫人见她如此“识趣”,心中的疑虑稍减,但那股因她气色过好而产生的不快却并未散去。这陆氏,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听话。不过,量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在这深宅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嗯,你明白就好。”程夫人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我也乏了,你退下吧。无事便不必常来请安,好生在你院里待着便是。”
“是,儿媳告退。”陆云晚再次行礼,姿态恭谨地退出了颐福堂。
直到走出那压抑的正厅,穿过重重庭院,远离了那些探究的目光,陆云晚才几不可查地挺直了方才一直微躬的脊背。
阳光照在身上,带来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那层寒意。
程夫人的召见,看似只是寻常的婆媳问话,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警告和打压。她气色的好转,已经引起了这位婆婆的注意和不满。
往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小心了。改善生活固然重要,但如何更好地“藏拙”,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成了新的难题。
她抬头,望了望侯府高耸的院墙,和墙外那一方被分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这侯门深似海,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而婆婆的这次召见,无疑让这水下的暗流,显得更加湍急了些。
她轻轻吸了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事端已生,唯有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