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力的差距,终究是悬殊的。
赤焰军的主将夏侯烈,那个传闻中暴戾嗜杀的将领,在最初的措手不及和损失后,迅速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执着于清剿每一个“老鼠洞”,而是采取了更彻底、更残忍的手段——放火。
骑兵们带着火种,沿着街道,一栋房子一栋房子地点燃。无论里面是否有人,无论那是民居、商铺还是祠堂。火焰冲天而起,连成一片,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暗红色。浓烟遮天蔽日,灼热的气浪炙烤着每一寸土地。
赵干他们被迫不断后退,活动的空间被大火一步步压缩。许多来不及撤出,或者不愿离开家园的镇民,就这样被活活烧死、熏死在废墟之中。惨叫声曾经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喉咙被烟火呛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们被逼到了镇子最边缘,那片最初举事的废弃矿坑深处。
在这里,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场,也是最惨烈的一场战斗。依托着矿坑复杂的地形,他们再次让赤焰军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但弹药尽了,箭矢光了,连石头都扔完了。最后,是肉搏。用卷刃的刀,用折断的枪杆,用牙齿,用指甲……
赵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记得最后视野里一片血红,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垂死的哀嚎,他挥舞着已经感觉不到重量的战刀,直到力竭倒地,被几个残存的弟兄拼死拖进了矿坑一条极其隐蔽的岔路,用碎石封住了入口,才侥幸躲过了最后的清扫。
当他们从濒死的昏迷和失血的虚弱中稍稍恢复,扒开碎石爬出来时,外面已经安静了。
赤焰军走了。
他们如同旋风般袭来,焚烧、杀戮,将一切敢于反抗的迹象碾碎,然后将这片只剩下焦黑和死寂的土地,留给了呜咽的北风。
他们没有找到预想中轰轰烈烈的决战,没有擒获红城的重要头目,甚至没有完全肃清所有的抵抗者。他们只是,踩灭了一簇顽强跳跃、直至燃尽最后一刻的火星。
赵干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废墟。他看到了那面曾经飘扬过血旗的旗杆残骸,看到了张铁匠那间被彻底烧毁的铺子,看到了曾经和陈秀才一起喝过酒的酒馆如今只剩下一地瓦砾……
他没有流泪,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将翻涌上来的腥甜血气强行咽了回去。
“清点人数,搜集还能用的东西,特别是水和食物。”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上还能走的弟兄,我们……回家。”
回家,回红城。
十七个伤痕累累的汉子,相互搀扶着,沉默地跟在赵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温热的灰烬和冰冷的尸体,离开了这片他们曾经战斗过、守护过,最终也失去了的焦土。
他们走得很慢,背影在荒凉的旷野中显得无比渺小,却又带着一种百死无悔的坚韧。
真毁了。
但火种,真的被彻底踩灭了吗?
赵干摸了摸怀里,那里贴身藏着一小块从灰岩镇带出来的、染着血的石头。他知道,有些东西,是烈火也烧不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