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玉蔻发泄完,似乎平静了些,语气放缓,带着点复杂的意味:“红绡和绿漪……她们俩是从小一块儿被卖进来的,是真的‘好姐妹’……”
她特意加重了“好姐妹”三个字的读音,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好到……一块偷偷攒钱,做着一起赎身,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相伴过一辈子的白日梦。”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绿漪没了之后,红绡那魂儿就跟丢了一半似的,她后来……自己不想活了,我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至于芸娘……她倒真是个活菩萨,对谁都好。可她死了,除了巧云那个一根筋的傻丫头,还有谁真为她伤心?”
凌析默默听着,又追问了几句,玉蔻同样不阴不阳地回答了,她只觉得大有收获。
果然,还是你的对手最了解你,在其他人口中,可听不到这样角度的评价。
谈话谈到最后,玉蔻的目光重新落回凌析身上,带着点玩味和审视:“问这么多,我看你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吧?而且……”她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意,“我猜,你其实什么都不会吧?”
“什么都不会,就敢来扮花魁?你们刑部的人,胆子都这么肥?”
凌析:“……”被戳中痛处,无法反驳。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能混就混能躲就躲,实在不行就随便跳个舞,所谓我最不擅长的其实我最擅长的——凌析也就影七姐姐留下的身体素质能拿出来秀一秀了,总不能过于丢人吧?
怎么也能混过去一回,他们又没真打算留下参加花魁大会。
玉蔻看着她吃瘪的样子,似乎心情好了点。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一角的古琴旁,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
“罢了,”她背对着凌析,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索然,“看在那日你们捞我一把,没让我真成了水鬼的份上……帮你一回。”
不等凌析反应过来,玉蔻忽然叹了一口气,坐在琴前,手指落下。
琴弦嗡鸣间,流泻出的并非玉蔻擅长的靡丽之音,而是一段清冷、孤寂、甚至带着几分哀婉的曲调。
凌析和谢前都愣住了。配上玉蔻的语气,凌析猜测,只怕这是曾经的芸娘擅长的曲调。
一曲未终,玉蔻猛地双手狠狠在琴弦上一按!
“铮——!”一声刺耳的杂音响起!
紧接着,她豁然起身,一脚将琴凳踹倒,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刺耳,仿佛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滚!你给我滚出去!”
“什么破烂技艺也敢来我面前卖弄!连芸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给我滚!!”
她的怒骂声又高又急,足以让门外走廊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凌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立刻也站起身,给了谢前一个眼神,谢前跟着提高了声音,带着被羞辱后的怒意:“玉蔻姑娘!请你放尊重些!”
凌析猛地转身,谢前一把拉开门。
主仆二人不再多看身后摔东西骂骂咧咧的玉蔻一眼,快步离开,留下一个“被骄纵头牌无理欺辱后愤然离去”的背影。
走廊上隐约有其他房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又迅速关上。
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新来的泠音姑娘在玉蔻姑娘那里炫耀,然后吃了大亏,被骂得狗血淋头赶出来”的消息就会传遍醉仙舫。
回到听雪阁,关紧房门。凌析和谢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魂未定和一丝荒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