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晚。
一个名字,两个身份。
一身靛蓝儒衫,裹着女儿身,也裹着二十年来不得不挺直的脊梁。
我家是耕读传家,父祖皆为举人,只是父亲并无子嗣,便将我充作男儿教养。
祖父的期盼,父亲的遗憾,最终都压在了我这个“男丁”的肩上。
束发,习文,读圣贤书,学治国策。
他们教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忘了告诉我,一个女子,该如何在这套冠冕堂皇的规矩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后来我的父母早逝,家道凋零,是祭酒周文博大人,念及祖父旧谊,破例允我以“苏晚”之名,以男子之身,踏入国子监这方圣土为助教。
这里,成了我的囚笼,也是我的方舟。
在浩瀚书海间,在泛黄书页与墨香里,我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不是身体的自由,是思想的翅膀挣脱了无形的枷锁。
此处无人知我是女子,我不必困于闺阁,不必囿于女红,不必被“相夫教子”四字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
这身儒衫,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慰藉,它让我得以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间,与经史子集对话,与古今圣贤神交。
然后,是陈砚。
他像一束光,猝不及防照亮了我心中某些灰暗的角落。
他并非世家子,却有着比贵公子更清亮的眼神和更挺拔的脊梁。
他沉默,内敛,如璞玉未琢。
我们二人秉烛夜谈,争论辩驳,他是我的“良朋”。
哈……说出去,或许会被那些卫道士们批得体无完肤吧,一个女子,也配拥有“良朋”?
在这个过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悄然滋生。心动吗?或许。但那悸动,很快被更深沉的恐惧与抗拒覆盖。
嫁人,然后相夫教子,成为某个男人后院的点缀,耗尽一生?
不。
这身儒衫赋予我的,是独立存在的可能。
我贪恋这份可能,如同溺水者贪恋空气。
陈砚很好,他尊重我眼中对知识的渴求。但我们之间,隔着名为“世俗”的鸿沟。
我害怕,一旦窗户纸捅破,这身儒衫赋予的自由,便会如泡沫碎裂。
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界限,发乎情,止乎礼。他也未曾越雷池一步,或许,他也察觉了我的恐惧。
后来,他变了。
他变得沉默,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阴郁。
“阿砚,你怎么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低声道出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周明礼的贪墨,科举的舞弊,那深不见底的黑幕。
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也带着颤抖:“我……发现了证据。”
那一刻,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那个沉默的陈砚,单薄的身体里竟藏着如此磅礴的力量和……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清流社”。
这是他起的名字。他要做一股清流,涤荡污浊。
他最初不愿我参与,但我怎能置身事外?
我是苏晚,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和庇佑,我要做大树,不要做丝藤。
“让我加入。”我的声音从未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