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疲惫的上班族、兴奋的游客、低声争执的情侣。
经镜面披风记忆淬炼过的感知,让他无法忽略任何细节:
前排男人耳机泄出的电子乐节拍精准,斜后方女士身上的香水,前中后调层次分明。
车窗玻璃上,每道细微划痕扭曲远方光线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这些无穷无尽的无意义数据,曾是超人俯瞰世界时的背景噪音。
如今却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属于凡人的神经系统上。
就在这时,大巴猛地一震,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
车辆缓缓向路边靠去,车内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只剩应急灯投下昏暗的红光。
引擎,熄火了。
“该死!”
司机低骂一声,反复拧动钥匙,引擎却只回以一阵有气无力的咔哒声,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车厢里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抱怨声、惊呼声、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在昏暗的红光里交织成细碎的混乱。
“只是抛锚了,别慌。”
史蒂夫沉稳的声音在高士奇脑中响起,试图压下因突发状况而冒头的集体焦虑。
“不。”
斯塔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听到了。不是机械故障。左后轮的轮轴,在同一瞬间,承受了三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应力——这在牛顿力学的世界里,根本不可能发生。除非……”
“除非有东西,在改写‘上帝’定下的物理法则。”
斯特兰奇的声音接过话头,带着洞察幽微的凝重。
高士奇的目光穿透车厢里弥漫的焦躁,精准落在了那个引发一切的“源头”上。
最后一排,坐着个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
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扎着蓬松的羊角辫,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看起来天真又无害。
但高士奇的感知能“看到”——她怀里那只毛绒熊的两颗纽扣眼睛里,正旋转着与记忆中,那个灰色夹克男人如出一辙的漩涡。
那漩涡由纯粹的几何线条构成,冰冷、精密,不带活物的温度。
旧日地狱的“系统”,正在变得更狡猾。
它不再派遣一眼就能识破的“特工”,而是将“修正程序”伪装成了,这世上最无害、最不可能引人怀疑的模样。
它没打算直接攻击高士奇。
只是制造一场“意外”将他困住,拖延时间,把他暴露在更多未知的变量里。
高士奇站起身,径直走向车门。
“你要做什么?”
史蒂夫的声音里带着警惕。
“下车。步行。”
高士奇的思维像经过精密计算般,简洁得没有一丝冗余,
“它的目标是拖延,不是抹杀。任何直接互动,都会增加不可控风险。最优解是脱离这个被它选中的‘场景’。”
他推开车门,纵身跃下。
冰冷的夜风瞬间裹住他,像一记清醒的耳光,让神经末梢的刺痛都锐利了几分。
没有回头,沿着高速公路的应急车道,朝着帕特森市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清楚,那个“系统”绝不会善罢甘休。
它会制造更多“意外”——或许是一辆失控冲来的卡车,或许是毫无征兆的路面塌方,甚至可能是一道精准劈落的雷击。
这是一场不能停歇的赛跑。
他的对手从不是具象的血肉之躯,而是这个世界本身渗出来的、无处不在的“敌意”。
每一步踏在路面上的声响,都像是在和无形的倒计时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