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我是他娘。”女人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流,“他死的时候才十五,就因为你贪那点银子,连个全尸都没留——银锁是他满月时我求来的,能辟邪,你倒好,把它卖了换酒喝。”
陈三娃想甩开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脚不知何时陷进了船板里。他低头一看,惊得差点晕过去——原本坚硬的木板变成了稀软的烂泥,黑糊糊的,还在冒泡。无数只手从泥里伸出来,有的缺了手指,有的指甲剥落,全抓着他的腿往下拖。
那些手冰得刺骨,力气大得惊人,他的小腿已经陷进泥里,冰凉的淤泥顺着裤管往上爬,冻得他骨头缝都在疼。
“鬼门关的船,上来了就别想下去。”女人突然把怀里的襁褓往他怀里一塞,灰布落在他胸前,那些白虫立刻躁动起来,“这崽,你替我养着。他爹在底下寂寞,正等着新玩伴呢。”
襁褓落在怀里的瞬间,陈三娃听见“沙沙”的细碎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布料。他低头一看,只见那些白虫正从灰布的破缝里钻出来,身体滑腻腻的,背上的眼睛眨了眨,顺着他的衣襟往袖口里钻。
那感觉恶心又恐怖,他想把襁褓扔出去,可手臂像被钉住了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女人已经转身跳进水里,水花溅起的瞬间,她的身子在水里越变越长,蓝布衫被水泡得透明,下半身竟化作无数条水草,绿油油的,带着黏液,缠上了船帮,拖着老渡船往河心的漩涡漂去。
那漩涡是望川渡的禁地,村里人说底下就是鬼门关,每年都有船被卷进去,再也没出来过。此刻漩涡中央,立着块半截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鬼门关”,字缝里还嵌着些碎骨和头发。
漩涡底下传来奇怪的声音,有锣鼓声,敲得杂乱无章,还有人在唱哭丧调,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头皮发麻。陈三娃仔细一听,那哭声里竟有个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反复喊着“我的锁……我的锁……”
是去年那个浮尸少年!
他想喊,想求饶,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些白虫已经爬到他的脖子上,凉凉的,滑滑的,有几只甚至钻进了他的嘴里,往喉咙里爬。他能感觉到那些虫背上的眼睛在他喉咙里眨动,像是在催他快点下去。
船板在水草的拉扯下发出“嘎吱嘎吱”的断裂声,木板一块块散开,露出底下翻滚的黑水。陈三娃的身子开始往下坠,他看见水里那些浮肿的脸围了上来,每张脸上都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惊恐表情,眼睛里淌着血,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欢迎来作伴”。
老渡船彻底散架时,他坠入了漩涡。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那些白虫在水里活得更欢,顺着他的气管往肺里钻。他在水里挣扎,看见那女人站在漩涡中央,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水草,怀里抱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那个没了银锁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个笑,手里拿着个银锁,锁链上挂着半片指甲——是陈三娃的。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陈三娃终于明白,望川渡根本不是渡人过河的,是渡人去鬼门关的。而他,早就成了被勾走的魂。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爬上山头,下游的渔夫赵老四划着船经过望川渡,看见那艘老渡船在河面上打转,船上空无一人,只有个湿透的灰布襁褓,被绳子系在船桅上。
赵老四心里发怵,可还是壮着胆子把船划过去,解开襁褓打开看。里面没有婴孩,也没有白虫,只有一枚生锈的银锁,锁身被啃得坑坑洼洼,锁芯里嵌着半片指甲,还带着点血丝。
他吓得手一抖,把银锁扔回水里。银锁落水的瞬间,水面“咕嘟”冒了个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接住了它。
那天之后,望川渡再也没人敢去撑船。有人说,夜里还能看见那艘老渡船在河心打转,船上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逢人就问:“看见我儿的银锁了吗?”
而河底的漩涡里,从此多了个新的声音,跟着哭丧调一起喊:“我的锁……我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