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到他面前,抬手把竹签上的黄纸凑到他眼前。黄纸冰凉,像死人的皮肤,上面的“林晓”两个字像是活过来了,笔画在慢慢动,像是在写什么。“陪我过马路吧,”女人笑了,嘴角的裂缝又变大了,露出更多黑色的牙齿,“三年了,没人陪我走过这个路口。他们都怕我,只有你,碰了我的裙子。”
林晓的眼睛突然被什么东西捂住了,软软的,带着霉味——是女人的裙子。红布裹住了他的头,让他看不见东西,只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还有卡车的鸣笛声,一开始很远,后来越来越近,“嘀——嘀——”,刺耳得像要把耳朵震破。
“放开我!我不想过马路!”林晓挣扎着,可身体不听使唤,反而被那股力量带着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路口中央。他能感觉到柏油路的冷,能闻到那股霉味,还能听见女人的声音在耳边说:“快到了,再走几步,过了马路就好了。”
等红布终于挪开时,林晓发现自己正站在路口中央,面前是辆疾驰而来的卡车,车灯亮得刺眼,照得他睁不开眼。卡车的司机在喊什么,他听不清,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力量控制着,慢慢抬起手——手里攥着根竹签,竹签上绑着张黄纸,上面写着“刘芳”。
“谢谢你陪我。”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笑意。林晓回头,看见女人的影子正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分离出来,一开始是半透明的,后来越来越清晰,穿着干净的红色连衣裙,没有一点污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色虽然还是白,却不再像冻肉了。她对着林晓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很正常,嘴角没有裂开,然后慢慢走向马路对面。
卡车的刹车声刺破夜空,尖锐得像女人的尖叫。林晓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撞得飞起来,像个破布娃娃,然后重重落在电线杆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女人站在马路对面,对着他挥手,而他落在地上的影子,慢慢变成了个稻草人,穿着他的蓝色外套,胸口插着根竹签,上面绑着张黄纸,写着“林晓”。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张阿姨发现了林晓的尸体。她推着清洁车路过路口,看见个男人躺在地上,穿着蓝色外套,手里攥着根竹签,黄纸被血浸透了,“林晓”两个字变成了暗红色。面包车停在路边,副驾驶的车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玻璃上留着几道黑色的指印,像个女人的手。
张阿姨报了警,警察来了,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名堂。面包车好好的,发动机没坏,钥匙也能正常拧动,就是仪表盘上的指针,全停在了“0”上,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路口中央的稻草人不见了,只剩下根光秃秃的竹签,插在柏油路上,上面的黄纸不知道被风吹到哪去了。
从那以后,午夜时分,总能有人在那个十字路口看见两个影子。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一个穿蓝色外套的男人,他们手牵着手,慢慢从东往西走,走到路口中央时,男人的影子会突然变成稻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而女人则继续往前走,走到马路对面,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有天夜里,出租车司机老王路过那路口。他是新来的,没听过这里的传闻,只觉得这路口冷得厉害。他刚想踩油门冲过去,就看见路边站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正对着他招手。女人长得挺好看,就是脸色白了点,老王想都没想,就把车停了下来。
“师傅,去城东的幸福小区。”女人坐进副驾驶,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老王点点头,发动车,可刚挂挡,就觉得方向盘不对劲,怎么转都转不动,像是被焊死了。
“奇怪了,这方向盘怎么回事?”老王嘀咕着,想重新打火。这时,女人突然开口:“师傅,你看,我的裙子又脏了。”老王低头,看见女人的红裙子上沾着块油污,位置在裙摆处,和他车座上的油污一模一样——刚才他接了个浑身是泥的工人,座位上蹭了不少油污,还没来得及擦。
他猛地抬头,看见副驾驶的车窗上,慢慢映出个男人的影子,穿着蓝色外套,胸口插着根竹签,上面绑着张黄纸,黄纸上的字清清楚楚,是他的名字——“王建军”。
路口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得车窗外的红布条“哗啦”响。老王想开门跑,可车门怎么也打不开。他看见女人慢慢转过头,对着他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黑色的牙齿:“师傅,陪我过马路吧,就走几步……”
红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挂在了电线杆上,红布在风里晃,“咯吱咯吱”响,像有人在磨牙,又像有人在笑。车窗外,那个穿蓝色外套的男人影子正慢慢靠近,手里攥着根竹签,上面的黄纸写着“林晓”。
老王的惨叫声被风吹散了,没传出去多远。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出租车停在路口中央,副驾驶的车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玻璃上留着几道黑色的指印,和三年前、和上周的一模一样。
路口的柏油路还是冷的,红灯笼还是破的,风一吹,还是“咯吱咯吱”响。偶尔有晚归的司机路过,会看见三个影子在过马路,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一个穿蓝色外套的男人,一个穿出租车司机制服的男人,他们手牵着手,走到路口中央时,最后那个男人的影子会变成稻草人,站在那里,和之前的稻草人排在一起。
没人知道,那个叫刘芳的女人,还要找多少人陪她过马路。也没人知道,路口中央的稻草人,会越来越多。只有老城区的居民知道,每逢午夜,别去那个十字路口,别停车,别回头,更别碰任何红色的东西。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被红裙子缠住的人,会不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