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儿听林珂问起这个,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苦笑。
她知道,自家爷这是真的起了好奇心,想听听这后宅里头这些个丫鬟们之间不为人知的弯弯绕绕了。
也正因为主子是林珂,不是那等刻板迂腐、不耐烦听下人私事的,她才敢将这些丫鬟们私底下的争斗与算计,当着他的面,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讲出来。
若是换了旁的主子,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般嚼舌根。
“爷有所不知啊......”金钏儿轻轻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才缓缓说道,“玉钏儿她......她原先和晴雯确实是有些不对付的。”
“大约是因为刚来府里的时候不懂规矩,说话直率了些,便难免冲撞了晴雯几回。”
“晴雯那性子,爷也是知道的,嘴上不饶人,当时便也说了她几句重话。”
“玉钏儿那孩子,其实心思也简单,就是有些认死理,又格外要强。”
“被晴雯当众下了几回脸子,她心里头便一直记恨着,觉得晴雯是故意针对她,瞧不起她。”
金钏儿说到这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来大约是在旁的事情上,又吃了几回晴雯的亏,这才渐渐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从前那点子心气儿,在晴雯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明白了之后呢?”林珂追问道,显然是被这其中的宅斗情节给吸引了。
“明白了之后,她就怕了。”金钏儿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她那个人,胆子其实小得很。”
“她担心晴雯会一直记恨着从前那些个不愉快,往后会寻个什么由头,将她给打发了出去,或是随意配个小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总之,是日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思来想去......”金钏儿苦笑一声,“她竟是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主动投诚了过去!”
“将从前那点子过节都抛开,一心一意地去奉承晴雯。”
“如今啊,她是什么事都听晴雯的吩咐,但凡在府里头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或是哪个丫头婆子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第一个便要去告诉晴雯知道,以此来表忠心呢。”
“说起来,倒也真是难为她这份心思了。”
果然,林珂听了这番话,非但没有觉得无聊或是厌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脸上表情也很是感兴趣,倒看得妙玉有些好奇。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连她都觉得烦人,如何林珂一个侯爷还能这么爱听?
只见林珂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笑道:“原是这样。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玉钏儿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原来里头还有这般曲折。”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啊,依我看,玉钏儿这步棋,可是算错了。她还是不够了解晴雯啊。”
“晴雯那丫头,心眼儿小是小了点,嘴巴厉害,爱记仇也是真的,可要说她会因为从前那点子口角之争,就一直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地要去报复......那倒也不至于......”
他话正说到一半,禅房那扇虚掩着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带着几分不悦,又娇又俏,却如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哼!原来在爷的心里,我便是那等睚眦必报、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小气妒妇呀?”
话音未落,林珂便见一个袅袅娜娜的纤细倩影,裹着一股清冽的寒气,快步走了进来。
纤细俏丽,又带着一股泼辣劲儿,不是晴雯又是哪个?
金钏儿见状,真真是吓了一跳。
方才还在主子面前编排人家,这会儿正主儿就找上门来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便呐呐地唤了一声:“晴雯......”
晴雯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儿,只直勾勾地盯在林珂身上。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利落,大约是因为要出来行走的缘故,身上穿着一件玫瑰紫的紧身小袄,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与胸前那恰到好处的弧度。
虽不算大,但与她的身材却是极为相称,至少林珂是很钟爱的,也不至于有铁板般的感觉。
小袄外面罩着一件银红色、滚着雪白兔毛边的绣花锦缎比甲,更衬得晴雯一张小脸粉光脂艳,明媚动人。
她手里正抱着一件玄狐皮的黑色大斗篷,显然是给林珂预备的。
此刻,晴雯不高兴地撇着嘴,动人的眸子里满是不悦,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委屈,嗔道:“亏人家还惦记着爷,怕天冷了要下雪,巴巴地给你送衣裳来。”
“结果倒好,人还没进门呢,就听见爷在背后这般嫌弃我!真是好没良心!”
林珂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反倒是乐了。
他非但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失笑道:“你这丫头,耳朵倒是尖。”
“什么话都只听一半,便急着跳出来定我的罪,又如何能知道我的真实意愿?”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说道:“我方才那话,不过是个引子。”
“所谓‘欲扬先抑’,我正要转折夸你呢,谁知你就闯进来了,倒把我的好话给堵回去了。”
“是嘛?”晴雯闻言,脸上的不悦之色稍减,却还是将信将疑。
她走上前,将那大斗篷往旁边的衣架上一搭,这才回过身来,斜睨着林珂:“那我倒要听听,爷预备着要怎么个扬我呢?”
林珂被她这副刨根问底的模样逗笑了,摇头道:“就属你脸皮厚,哪有当着人面,追着讨要夸奖的?”
“再说了,方才我还有点儿主意的,却给你打断了。如今你再来问,我反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哼,油嘴滑舌的,爷真不是好人哩!。”晴雯笑道。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明白林珂并非是在糊弄自己,心里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了。
她也不再强求,只觉得这庵里头有些闷热,便随手解了比甲的系带,露出了里面那件更显身段的小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