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借尸七十年(2 / 2)

“孩子……时辰到了……这身子……该给我了……”

那声音带着某种魔力,直往我骨头缝里钻,搅得我意识一阵模糊。手里的铜剑似乎也变得沉重无比。

“不……”我喉咙发紧,拼命抵抗那股无形的侵蚀,“你不是我奶奶!当年的账,没算清楚!”

“呵呵……”它笑了起来,嘴角咧开的弧度非人能及,“账?你奶奶用那女娃的尸身,换了十年阳粮,养大了你爹。粮食吃了,人活了,债,就得还。那女娃的身子,我用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换一个了。”

它说着,那团黑影构成的“奶奶”形象开始扭曲、拉长,像是融化的蜡油,缓缓向我飘来。土坑里冒出更多的黑气,如同触手般在空气中舞动,周围的温度骤降,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那些细碎的呓语再次响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

“……新鲜的……活气……”

“……留下吧……代替她……”

“……哥哥……下来陪我……”

最后一声,赫然变成了我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哀求!我心头一乱,几乎要脱口应答。

不行!不能应!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味让我瞬间清醒。不能让它得逞!它想迷惑我,让我自己放弃抵抗!

我举起铜剑,不是劈砍,而是将剑尖对准那逼近的黑影,另一只手迅速将那包混合了朱砂的香灰向前撒去!

“敕!”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凭着本能和搜集来的知识,发出最大的吼声。

香灰接触到黑影,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像是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湿泥里。那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嚎,“奶奶”的脸瞬间扭曲崩解,重新化为一团剧烈翻滚的黑雾。铜剑的剑尖似乎也亮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暖意顺着剑柄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有用!这些阳刚之物确实能伤到它!

但这点伤害显然不足以击退它。黑雾翻滚得更加剧烈,愤怒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扩散开来。那些舞动的黑色触手猛地加速,从各个方向向我抽打、缠绕而来!

我挥舞着铜剑格挡,剑身碰到触手,同样会发出“嗤嗤”声并冒出淡淡黑烟,触手也会吃痛般缩回。但触手太多,太密集了!一条冰冷的触手绕过剑锋,猛地缠住了我的左脚踝!

一股钻心的冰寒瞬间蔓延而上,整条左腿几乎立刻失去了知觉,并且那寒意还在向上侵蚀!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滚开!”我狂吼着,用铜剑去砍那触手。剑刃划过,黑烟冒起,触手略微松动,但并未断开,反而缠得更紧!更多的触手趁机缠向我的手臂、腰身!

力气在迅速流失,铜剑越来越重。绝望再次攫住了我。香灰撒完了,铜钱好像也没起到太大作用,铜剑虽然能伤它,却无法致命。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变成这东西的下一具“皮囊”?

不!奶奶的警示,爹的茫然,我们家几十年的阴影……不能断在我这里!

被缠绕的窒息感和刺骨的寒冷刺激着我的大脑。混乱中,奶奶临终前那未说完的咒语,她描绘的咬破手指的画面,以及我情急之下吼出的那句“账没到期”,如同碎片般在脑海中碰撞。

血……咒语……交易……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这玩意是靠“交易”成立的!它遵循某种扭曲的规则!奶奶用血和咒语启动了交易,给了它女婴的尸身和十年阳粮的“债”。我刚才用血和类似咒语的否定暂时击退了它……

那么,如果……如果我主动提出一个新的“交易”呢?一个它无法拒绝,但代价并非我身体的交易?

缠绕越来越紧,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肺部火辣辣地疼。

拼了!

我再次咬破之前已经结痂的指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血珠抹在铜剑的剑脊上,然后将其高高举起,不是对准黑影,而是指向那片被黑气笼罩的、象征着“地脉阴煞”的老槐树根部!

我用嘶哑的、几乎破裂的声音,对着那翻滚的黑影吼道:

“听着!我知道你要‘身子’!但我这条命,还不够格顶那几十年的债!”

黑影的翻滚似乎滞了一下,无数扭曲的人脸在雾中浮现,无声地咆哮。

我继续喊道,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我跟你做个新交易!放过我爹,放过我们家!我用……我用这后山的‘清净’,换你永世不得纠缠!”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死寂!连那些舞动的触手都停滞了片刻。

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愤怒!黑影猛地膨胀,仿佛被激怒了。地脉阴煞是它存在的根基,我的提议,等于是要断它的根!

但它没有立刻扑上来。那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在权衡。

有门!它听懂了!它在考虑!

我趁热打铁,将记忆中所有关于扰乱地脉、驱散阴煞的零碎知识,结合着我此刻决绝的意念,混合着指尖的鲜血,化作一段扭曲、拗口,却带着某种古老力量的音节,嘶声念了出来!这不是奶奶的咒语,这是我在绝境中,被逼出的、属于自己的“血咒”!

“&%#@……以血为引,以此身为媒……散此地煞,断此阴连……若违此誓,魂飞魄散……”

念出这段咒语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和某种生命本源都被抽空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抹在剑上的鲜血仿佛活了过来,沿着剑身的纹路流淌,发出微弱的红光。

而那团黑影,在我念咒的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狂怒、贪婪和一丝……惊惧的尖啸!它似乎想扑上来阻止,但又忌惮那发着红光的铜剑和我的血咒。

最终,那股贪婪压过了一切。一个新的、更“有趣”的交易,一个活人自愿献上的、涉及地脉的盛大血祭,显然比单纯收取一具身体更有吸引力。

所有的触手猛地缩回,缠绕在我身上的冰冷瞬间消失。那团黑影如同潮水般退入土坑之中,只留下一个冰冷、扭曲的意念,直接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交易……成立……你的血咒……缚此地脉……你若死……或背誓……你全族……皆为我食……”

声音消失了,黑影彻底缩回地下。土坑周围那浓烈的腐臭和阴寒气息开始缓缓消散,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被活物窥视的感觉没有了。老槐树似乎也萎靡了几分,树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哀鸣。

林间的月光重新变得清冷,虫鸣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

我脱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左腿恢复知觉后传来阵阵刺痛和麻木。铜剑上的红光已经黯淡下去,剑身的血迹也变得暗沉。

我知道,我赢了,但赢得的只是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更加残酷的枷锁。

我没有消灭它,我只是用我自己和这片地脉的未来,重新订立了一个契约,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深远的契约。我成了这后山地脉的“看守”,我的生命与这片土地的“清净”绑在了一起。我若安然老死,或许能保家族平安;我若横死,或者试图逃离、违背血咒,那么契约失效,骇人鬼将再无束缚,我们全家乃至附近村落,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我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铜剑,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身体疲惫欲死,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回到家里,爹已经醒了,正焦急地等着我,问我大半夜去了哪里。我看着他关切而茫然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我在老槐树不远处的山坡上盖了间小屋,常年居住在那里。我学着调理那片被阴煞侵蚀的土地,种植阳性的草木,用能找到的方法慢慢净化。我的身体似乎与那片土地产生了某种联系,地脉稍有异动,我就能察觉。

村里人只当我性格孤僻,喜欢清静。只有我知道,我是在看守着一个恐怖的秘密,履行着一个用生命立下的血咒。

偶尔,在月黑风高的深夜,我依然能听到后山传来若有若无的、模仿活人的低语,那是它在提醒我契约的存在。而我,会握紧那柄已经不再闪光的旧铜剑,望向黑暗的深山。

交易完成了,但阴影从未散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深地扎根在我的生命里,与这片土地,与我的血脉,永远地捆绑在了一起。

骇人鬼还在,而我,成了它永恒的看守者。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或者,直到找到真正彻底消灭它的方法。但那一天,似乎遥遥无期。

夜还很长。山风穿过林隙,听起来,像是一声满足又饥饿的叹息。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