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栽赃于我。
我立即将毒药倒入茅坑,收拾必要物品。既然有人要害我,这里已不安全。
正要离开,忽见窗外人影晃动。我吹灭油灯,从门缝中窥视,只见两个黑影悄然逼近我的小屋。
无路可逃。
危急关头,忽然想起屋后那棵老槐树。小时候饿极了,常爬上去摘槐花充饥,知道有一根粗壮树枝伸向邻家屋顶。
我悄声从后窗爬出,攀上槐树,果然那树枝还在。小心翼翼爬到邻家屋顶,再滑落到地面。
刚站稳,就听见我的小屋内传来打斗声和咒骂声。
“跑了!”
“追!他一定没走远!”
我转身没入黑暗的小巷中。
这一夜,我失去了家,成了逃犯。但我知道,苏婉清尸体上的异香,将引领我走向一个隐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而我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我躲在城南的破庙里,就着漏进的月光,颤抖着翻开那本从王宅密室取出的秘册。
纸张已泛黄脆化,墨迹却依然清晰。开篇几页记录的是十五年前县中几位乡绅偷漏税银之事,笔迹工整,事无巨细。我快速翻阅,心跳随着每一页的翻动而加速。
直到翻至中间部分,看到了那个名字——林梦瑶。
“庆元十二年三月初七,今闻梦瑶有孕,心甚忧。王仁以此相胁,欲夺林家家产...”
我屏住呼吸,逐字阅读。原来林梦瑶在嫁给苏明远前,曾与王县丞王仁有过一段情缘,并怀有身孕。王仁借此要挟林家,欲吞并其家产。林梦瑶欲向苏明远坦白一切,却在成婚前夜突然暴毙。
笔记中提到,林梦瑶曾告诉妹妹林梦琪,她藏有一本能证明王仁罪证的册子。但林梦琪寻找未果,不久后也离奇失踪。
我继续翻看,后面记录的是苏明远上任后与王仁之间的种种交易——虚报税银、私吞赈灾款、甚至一桩被掩盖的命案...笔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显是不同时期所记。
最后几页,墨迹尚新:
“婉清近日心神不宁,问之不肯言。那日见她与王仁在花园私语,神色慌张...”
“婉清坦言已有身孕,父为王仁。如晴天霹雳...”
“王仁威胁若揭露此事,将毁我仕途。婉清欲告发其罪行,我劝阻之...”
“今晨发现婉清气绝身亡,留有遗书称自尽。然颈后有针孔,与当年梦瑶之死如出一辙...”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我合上册子,浑身冰凉。原来苏明远早知道女儿死因,却为保自身地位而选择沉默。
庙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急忙藏身佛像之后。
“搜!他一定躲在这里!”是王县丞的声音。
火光渐近,我看见王仁带着四五名手持钢刀的黑衣人闯入庙中。
“陈三,出来吧。”王仁冷笑,“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我屏住呼吸,悄悄将秘册塞入佛龛的裂缝中。
“找到他!”王仁下令。
就在黑衣人四处搜查之际,庙门外忽然传来周伯的声音:“王大人,深更半夜在此何为?”
我透过缝隙看去,周伯带着十余位百姓站在庙门口,其中有卖菜的张婶、酒馆的李掌柜,甚至还有小六子等一众乞丐。
王仁面色一沉:“周仵作,你带这些贱民来做什么?”
“来求一个公道。”周伯朗声道,“苏小姐惨死,陈三失踪,这其中必有冤情。百姓们都想弄个明白。”
“放肆!官府办案,岂容你等过问!”
“官府?”周伯冷笑,“若是官府不公,百姓自当问之!”
双方对峙之际,我趁机从佛像后溜出,想从后门逃走。不料一脚踩断枯枝,发出声响。
“在那里!”王仁大喝。
黑衣人向我扑来。周伯和百姓们上前阻拦,庙内顿时乱作一团。
我冲出后门,王仁紧追不舍。
我一路狂奔至县衙,击鼓鸣冤。
值班的衙役睡眼惺忪地出来,见是我,大惊失色:“陈三!你竟敢回来!”
“我要求见苏大人!有重大冤情禀报!”
此时王仁也已追到,气喘吁吁地指着我:“此人偷盗官府机密,快将他拿下!”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何事喧哗?”苏明远的声音从内堂传来。他衣着整齐,似乎一夜未眠。
王仁抢先道:“大人,陈三盗窃机密,下官正在捉拿。”
苏明远看向我,眼神复杂:“陈三,你有何话说?”
我跪地叩首:“大人,小的已查明苏小姐真正死因,并找到十五年前林梦瑶一案的关键证据。”
苏明远脸色骤变:“什么证据?”
“一本秘册,记录着王县丞多年来的罪行,也包括林梦瑶和苏小姐之死的真相。”
王仁怒吼:“胡说八道!大人,切莫听信小人谗言!”
苏明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将陈三带至后堂。王大人,你也来。”
在后堂,我详细讲述了如何发现苏婉清指甲中的官服纤维,如何找到李青的笔记,又如何从王宅密室取得秘册。
“那秘册现在何处?”苏明远问。
“小的已藏在安全之处。”我抬头直视苏明远,“大人,秘册中也记录了您知晓真相却选择沉默的事实。”
苏明远浑身一震,跌坐在椅上。
王仁冷笑:“无凭无据,就凭你一面之词?”
此时,周伯带着百姓们已赶到县衙外,鼓噪声阵阵传来。
“大人!百姓们要求公开审理苏小姐命案!”衙役匆匆来报。
苏明远面色灰白,喃喃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忽然,王仁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我刺来。我闪身躲过,与他扭打在一起。
“够了!”苏明远猛然站起,大喝一声。
王仁愣住,我趁机夺下他的匕首。
苏明远缓缓走向王仁,眼中满是痛楚与愤怒:“王仁,我为你隐瞒多年,甚至牺牲了婉清...你还要害多少人?”
王仁狞笑:“苏明远,别忘了,这些事情你也有份!”
苏明远闭目长叹,再睁眼时,目光已变得坚定:“来人,将王县丞拿下!”
衙役们犹豫不前。
“本官命令你们,拿下王仁!”苏明远厉声道。
几名衙役终于上前制住王仁。
苏明远转向我:“陈三,那本秘册...拿出来吧。是时候还死者一个清白了。”
我指引衙役从破庙取回秘册。苏明远翻阅时,双手颤抖,老泪纵横。
三天后,苏明远在公堂上公开审理此案。县城百姓挤满了衙门内外。
我作为证人,详细陈述了发现苏婉清尸体后的所有调查。周伯呈上了李青的验尸笔记和重新检验苏婉清尸体的结果。
最令人震惊的是,苏明远当堂承认了自己为保官职而隐瞒女儿死因的罪行。
“我愧为人父,愧为百姓父母官。”苏明远摘下的乌纱帽,声音哽咽,“婉清从小就善良正直,她发现王仁的罪行后,坚持要告发。我劝阻她,说这会毁了这个家...没想到,这反而害了她。”
王仁在证据面前,终于承认了杀害林梦瑶和苏婉清的罪行。
“林梦瑶怀了我的孩子,却要嫁给苏明远,还要告发我...我只能让她闭嘴。”王仁冷笑,“至于婉清...她太像她母亲了,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知变通。”
案件审定,王仁被判斩立决,苏明远被革职查办。
退堂前,苏明远请求再见我一面。
在后堂,他交给我一封信:“这是婉清生前写的,提到过你。她说如果有一天她遭遇不测,希望你能查明真相。”
我展开信纸,苏婉清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记得小时候那个饿晕在后门的男孩吗?他如今在衙门做仵作学徒。那日偶然见到他,已长成正直青年。若我有不测,望他能坚持真相...”
信纸上有几处泪痕。
“婉清曾说,你像她小时候送的香囊,看似平凡,却有铮铮铁骨。”苏明远长叹一声,“她是对的。”
苏明远被押往州府的那天,我去了苏婉清的墓地。
周伯和我为她重新立了碑,上面刻着“勇毅女子苏婉清之墓”。
下葬那日,奇怪的是,她身上的异香突然消散了,就像完成了某种使命。
“冤屈已雪,芳香自散。”周伯轻声道。
我站在墓前,想起那个给我香囊的小女孩,想起河滩上那具散发异香的尸体,想起这半个月来的生死逃亡。
“再见,婉清。”我轻声道,将一朵栀子花放在墓前。
后来,我接替周伯成了县城仵作。每有疑案,必追查到底,人称“铁面仵作”。
而那异香的故事,也成了城里流传的传说。有人说,那是冤魂不散的标志;也有人说,那是正直之气的凝聚。
只有我知道,那是一个女孩留在世间最后的求救,也是一段我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每至清明,我总会带上一朵栀子花,放在她的墓前。
花香清幽,却再也不见那特殊的异香。
也许,芳香女尸的秘密,将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追求真相的勇气,会如那栀子花的清香一般,年年岁岁,永不绝迹。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