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攥紧那片鳞片,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几乎要割破我的掌心。没有丝毫犹豫,我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想要向来路逃窜!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汪一直平静无波的幽蓝泉水水面,极其诡异地荡漾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与此同时,那双一直凝视着泉水的巨大金色竖瞳,猛地转动了!如同两轮冰冷无情的金色太阳,瞬间锁定了我这个正在阴影中狼狈逃窜的渺小身影!
那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漠然与专注,而是瞬间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
“嘶——昂——!”一声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裹挟着无与伦比的腥风,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后背上!我被那狂暴的音浪和气浪直接掀飞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洞壁上,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手中的鳞片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岩石上。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人的血液瞬间冻结!那盘踞如山的庞大黑影,此刻已经完全昂立起来!巨大的蛇躯如同传说中撑天的巨柱,在幽蓝的光晕中投下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那颗狰狞的头颅高高扬起,金色的竖瞳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布满粗粝角质和巨大鳞片的巨口张开,露出森然如白色匕首的獠牙,粘稠的涎液如同瀑布般滴落,发出腐蚀岩石的嗤嗤声响!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风,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
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在疯狂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疼痛和恐惧,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甚至来不及去捡那片近在咫尺的鳞片,朝着来时的通道口亡命狂奔!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声响!巨大的蛇躯碾过岩石地面,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整个洞窟都在剧烈震颤,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那致命的腥风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通道口就在前方!我甚至能感受到外面山林的气息!然而,就在我即将扑入那条狭窄通道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吸力猛地从身后传来!仿佛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我奔跑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滑!我惊恐地回头,只见那巨蛇张开的血盆大口如同一个通往幽冥的黑洞,洞窟里流动的空气正疯狂地朝着那黑洞倒灌!
“不——!” 绝望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我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通道口边缘凸起的岩石,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刮擦出血痕。但那股吸力太过恐怖,如同命运本身的无情巨手,轻易地粉碎了我所有的挣扎。我的身体被猛地拔起,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瞬间离地,朝着那黑暗深渊般的巨口倒飞而去!
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那对在幽蓝光晕中燃烧着滔天怒火、冰冷残酷到极致的巨大金瞳,以及那两排森然如林的惨白獠牙,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逼近!紧接着,是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腥气与奇异草木清气的粘稠湿热,瞬间将我彻底吞没!
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粘稠滑腻的液体包裹着我,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黑暗是绝对的,仿佛连意识都要被这粘稠的黑暗和压力揉碎。我本能地蜷缩着身体,在令人窒息的滑腻管道里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翻滚。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闷痛,骨头仿佛在哀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下坠停止了。我重重地摔落在一个相对开阔、但依旧被粘稠液体浸泡着的空间里。
我挣扎着试图站起,脚下却踩到了某种坚硬、细碎、发出令人牙酸断裂声的东西。我惊骇地低头,尽管视野被绝对的黑暗统治,但触觉却清晰得可怕——脚下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全是骨骼!人的骨骼!它们被浸泡在粘稠的消化液里,大多已酥脆不堪,在我无意识的踩踏下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碎裂声。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的蜷缩,有的伸展,有的手中甚至紧紧攥着早已锈蚀不堪的铁镐、短刀……这哪里是什么巨蛇的腹腔?这分明是一座由历代贪婪者尸骨垒砌而成的恐怖坟场!
老张头沉重的叹息声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守着山里的东西,不能碰,也碰不得啊!” 原来那叹息背后,是如此触目惊心、尸骨累累的真相!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麻痹了我的四肢百骸。娘的脸在黑暗中浮现,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没。我也要变成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员了……为我的贪婪,付出最终的代价。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绝望的深渊时,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奇异棱角的物体,随着我的挣扎翻滚,猛地硌在了我的胸口!是那片鳞片!那片我在通道里捡到、又在被吸走时脱手掉落的墨绿蛇鳞!它竟然也被一同吸了进来,此刻正紧紧贴在我的心口!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中猛地爆开!我死死攥住那片冰凉坚硬的鳞片,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它最尖锐的边缘,狠狠刺向头顶上方那不断蠕动的、充满弹性的肉壁!
“嗤啦——!”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坚韧皮革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那肉壁似乎极其坚韧,鳞片的边缘虽然锋利无比,但也只是艰难地刺入了一点点。一股温热的、带着更浓郁腥气的液体从破口处渗了出来。这点微小的刺痛,对于巨蛇那庞大的躯体来说,或许连蚊虫叮咬都算不上。然而,就在我试图用鳞片继续扩大创口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冰冷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地通过那片紧贴在我胸口的蛇鳞,瞬间冲入了我的身体!
“呃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不是物理的冲击,而是纯粹信息的、冰冷意志的强行灌注!无数破碎而混乱的画面、声音、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垮了我的意识堤坝,蛮横地塞入我的脑海:幽蓝的地脉泉眼深处,并非平静无波。泉眼底部,盘踞着一道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裂痕,如同大地深处一道流血的伤口。那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丝丝缕缕地试图从裂痕中逸散出来,却被一层坚韧的、由纯粹幽蓝能量构成的薄膜顽强地阻挡、消融着……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人影,站在幽蓝的泉眼边,他的身体在痛苦地扭曲、变形,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撑开……最终,他的身影与此刻吞噬我的巨蛇轮廓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无数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不同时代的破烂衣衫,他们脸上带着与我如出一辙的贪婪和绝望,在巨蛇的利齿下化为枯骨……他们的骸骨沉入这粘稠的黑暗,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地脉泉那浩瀚的生命能量(尽管被污染了一部分)和巨蛇自身的力量缓慢地浸染、融合……最终,他们的“存在”被巨蛇庞大的意志强行吸收、同化,成为了维持那层阻挡暗红裂痕的幽蓝能量膜的一部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吞噬,而是一种残酷的、以生命为柴薪的献祭熔炉!用偷盗者的生命与骸骨,来填补那地脉的裂痕,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难怪……难怪它如此暴怒地守护!难怪碰触它的鳞片会引来不死不休的追杀!那不是简单的领地意识,那是在守护一个摇摇欲坠、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才能维持的世界根基!
这些冰冷、残酷、令人绝望的真相碎片,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我的灵魂。原来,我,以及脚下这累累白骨的先辈们,我们的贪婪,我们自以为是的“孝心”或别的什么理由,所觊觎和窃取的,竟是维系这片大地生机的本源!每一次偷取鳞片,都是在削弱那层阻挡着不祥裂痕的能量膜!都是在加速那暗红毒蛇的逸散!都是在……自掘坟墓!
巨大的悲怆和深入骨髓的绝望瞬间将我淹没,甚至压过了身体被挤压的痛苦。握着鳞片的手无力地垂下。就在这时,整个巨大的蛇躯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狂暴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外部传来,穿透厚厚的蛇躯,冲击着我的感知!
紧接着,一个模糊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的雷霆,冰冷地、不容抗拒地轰入了我的脑海:
“亵渎者……地脉将崩……平衡已破……汝……当继吾责……以汝魂骨血肉……为薪……续此界!”这意念并非语言,却清晰无比地传达着它的意志——地脉的裂痕因为守护力量的接连受损,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那层幽蓝的能量薄膜,就要彻底崩溃了!这巨蛇,这代代相传的守护者,它自身的力量,也因阻挡那暗红裂痕的爆发而油尽灯枯!它在消亡的最后关头,将它无法完成的、残酷的守护职责,连同它残存的力量核心——那颗“蛇珠”,强行转移,灌注给了我!它选择了我,这个最后的窃贼、最后的亵渎者,成为下一个“山守”!以我的生命和存在为熔炉,去继续那以偷盗者骸骨为薪、修补地脉的残酷循环!
“不!!” 我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呐喊。然而,已经太迟了!那股浩瀚冰冷的洪流,不再仅仅是信息,而是混合着巨蛇残存的生命精华和守护意志,以及那汪幽蓝地脉泉眼本源力量的洪流,正通过那片紧贴着我心口的墨绿蛇鳞,以前所未有的狂暴之势,疯狂地注入我的身体!
“呃啊啊啊——!” 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撑开的皮囊,每一寸肌肉、骨骼、经络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被那股蛮横的力量撕裂、扭曲、重塑!皮肤表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麻痒和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下游走、钻动!我低头看去,借着残存意念的微光,惊恐地看到自己手臂的皮肤下,正诡异地鼓起、蔓延开一片片墨绿色的纹路,冰冷坚硬的感觉正迅速取代血肉的柔软!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变得粗大、扭曲,指甲变得坚硬、锐利,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脊柱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拉长、变形,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整个身体结构都在向着非人的形态扭曲!一股冰冷、暴虐、充满守护执念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侵蚀、覆盖着我原本的人性意识,要将我彻底改造成一个冰冷的守护工具!
我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嚎,在粘稠的黑暗和尸骨堆中疯狂地翻滚、挣扎,用长出利爪的双手撕扯着自己正在变异的身体,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那变异的力量太过霸道,无可逆转。意识在剧痛和两股意志的疯狂撕扯中逐渐模糊、沉沦。人性的记忆碎片——娘亲病榻上枯槁的脸、老张头凝重的叹息、家中灶膛里跳动的温暖火光——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冰冷意志的狂潮中明灭不定,最终被彻底淹没,沉入一片冰冷的、墨绿色的意识深渊……
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流淌在寂静的山林间,也流淌在洞口那片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空地上。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那焦黑的古树裂口中缓缓步出。
那身影高大而瘦削,披着一件由破旧麻布勉强拼凑、却依旧显得过于宽大的斗篷,兜帽低低压下,遮住了大半张脸。月光下,裸露在斗篷外的双手,皮肤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光滑的质感,覆盖着细密如宝石般的墨绿色鳞片,在月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五指修长,尖端是锐利如刀的漆黑指甲。
它在洞口站定,微微扬起头。月光照亮了下半张脸——那轮廓依稀还保留着几分人类的模样,但皮肤已然被细密的鳞片覆盖,嘴角僵硬地抿着,再也做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兜帽下的阴影深处,唯有两点极其微弱、几乎熄灭的暗金色光芒,在瞳孔的位置艰难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那是曾经属于“我”的最后一点人性余烬,在冰冷的蛇瞳深处,正被无边的墨绿迅速吞噬。
它僵硬地抬起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手,缓缓伸入怀中,摸索着。当它再次抽出手时,掌心里静静躺着三片巴掌大小、闪烁着深邃墨绿光泽的厚重鳞片。它低头凝视着这三片鳞,那冰冷的、覆盖着鳞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拂过鳞片光滑而冰冷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滞涩感,仿佛这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山林月夜的死寂——那是踩断枯枝的声音!来自下方不远处的山坡!
那身影猛地一僵!覆盖着鳞片的脖颈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和速度,极其僵硬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兜帽阴影下,那两点原本微弱闪烁的暗金色光芒,骤然间如同被泼入了滚油,猛地炽烈燃烧起来!纯粹的、冰冷的、属于猎食者和守护者的金色竖瞳,瞬间取代了所有属于人性的微光,如同两轮毫无温度的寒月,在兜帽的深影里骤然点亮!冰冷、纯粹、只剩下最本能的守护意志,再无半分人类情感的波动。
它缓缓地、无声地收拢了手掌,将那三片墨绿的蛇鳞紧紧攥在覆盖着鳞片的掌心。然后,它微微弓起了身体,覆盖着鳞片的肌肉在破旧的斗篷下无声地绷紧、蓄力。那双燃烧着纯粹金色的竖瞳,穿透林间的黑暗,牢牢锁定了山坡下那个正跌跌撞撞、惊恐地向上攀爬的模糊人影——那是一个背着沉重药篓、衣衫被荆棘划破的采药人,脸上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焦急和绝望,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摸索而来……
幽蓝的月光下,冰冷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唯有那双金色的竖瞳,在斗篷的深影里,燃烧着永恒守望的、无情的火焰。新的脚步声,踏碎枯枝,正一步步靠近这命运的洞口。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