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狐狸娶亲(2 / 2)

“不——!”我目眦欲裂,嘶吼声被狂暴的风雨瞬间吞没。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它!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抓住那滑腻冰冷、如同巨蟒般勒紧小狐狸的粗壮树根,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撕扯!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着泥水涌出,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树根的力量大得惊人,冰冷滑腻,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不仅坚韧无比,更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与我角力,甚至分出几条细小的根须,如同毒蛇的信子,闪电般向我缠卷而来!

“滚开!放开它!”我咆哮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将身体所有的重量和蛮力都压了上去,与那邪恶的树根殊死搏斗。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灌进我的口鼻,几乎令我窒息。更多的树根从泥泞中探出,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缠绕上我的脚踝、小腿,冰冷滑腻的触感带着死亡的寒意向上蔓延!力量在急速流失,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夜,沉沉压下。

就在一条粗如儿臂、带着尖利木刺的树根如同毒龙出洞,狠狠朝着我咽喉噬咬而来的瞬间——“孽障!尔敢——!”一声冰冷到极致、却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厉叱,如同九幽寒冰凝成的利剑,骤然刺破狂暴的雨幕!

一道刺目欲盲的红光,比闪电更迅疾,比鲜血更浓烈,挟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从回廊方向激射而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条袭向我咽喉的致命树根之上!

“轰——!”一声沉闷的爆响!木屑混合着腥臭的汁液四散飞溅!那条粗壮的树根应声而断!断口处焦黑一片,竟似被瞬间烧熔!

我的新娘,竟不知何时换下了喜服。那一身素白常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狂风卷起她泼墨般的长发和素白衣袂,猎猎作响。那张玉雕般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清冷疏离,只剩下一种冰封万载的酷寒杀意!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眸,此刻竟燃烧着两簇幽暗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

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所有心神与那滔天怒火,都死死锁定了那株在雷雨狂风中疯狂舞动、如同苏醒魔神的巨大老槐树!她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玄奥、快得只剩残影的印诀,周身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烈红光,如同浴血的凤凰,悍然迎向那自槐树深处汹涌扑出、裹挟着无尽怨恨与污秽气息的滔天黑气!

红与黑,毁灭与怨毒,两股非人的恐怖力量在庭院中央轰然对撞!爆发出沉闷如滚雷的巨响!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炸开,将周围的雨水都排挤成一片真空!地面剧烈震颤,泥浆翻涌如沸!

我被那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口鼻中满是血腥味。我挣扎着抬起头,在刺目的能量光芒和漫天雨幕的间隙,惊骇欲绝地看到——那株老槐树巨大扭曲的树干上,在红黑光芒疯狂撕扯湮灭之处,竟隐隐浮现出一张模糊而狰狞的人脸轮廓!那面孔扭曲变形,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痛苦、怨毒与疯狂,张开无声的巨口,仿佛在发出最恶毒的诅咒!那绝非凡物!是树中禁锢的凶戾怨灵!

我的新娘,那纤瘦的白色身影,如同风暴中逆风而行的孤鹤,在滔天黑气的冲击下竟也猛地一晃,唇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但她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疯狂,双手印诀变幻更快,周身红光暴涨,口中清叱连连,竟是不顾自身,将更狂暴的力量轰向那怨灵显化的树干!

就在这毁天灭地的对抗中,一个冰冷沙哑、充满了无尽怨毒与嘲弄的声音,如同无数根锈蚀的铁钉刮擦着朽木,直接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响:“蠢货!你以为她嫁你,真是报恩?!她不过是要借你一身活人阳气,遮蔽自身妖气,好潜入这封印之地,夺回她当年被镇杀的孽种妖胎残骸!你,只是她复仇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一个随时可弃的祭品!哈哈哈哈……”

这恶毒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海!借我阳气…遮蔽妖气…潜入封印…夺回妖胎残骸…复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先前所有的疑惑、她眼中深藏的恨意、对老槐树的讳莫如深、还有那琴音中的杀伐…瞬间被这条恶毒的诅咒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冰冷刺骨、令人绝望的真相!

我救了她,她却要用我的命,我的阳气,来铺就她复仇的血路!那些许的“庇护”,不过是豢养祭品的牢笼!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在这精心编织的骗局里,竟还对那冰冷的容颜有过一丝可悲的动摇!

“噗——”急怒攻心,加上方才的伤势,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从我口中喷出,溅落在身下冰冷的泥水里,迅速被雨水冲淡。

几乎就在我心神剧震、口喷鲜血的同一刹那!

庭院中央,那正与槐树怨灵疯狂对抗的白色身影,周身爆发的毁灭红光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她印诀的流转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

高手相争,生死只在瞬息!

“桀桀桀——!”那树干上狰狞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破绽!滔天的怨毒黑气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骤然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完全由污秽与诅咒构成的鬼爪!那鬼爪上缠绕着无数痛苦扭曲的亡魂虚影,发出令人神魂崩裂的哀嚎,以撕裂虚空之势,趁着红光迟滞的间隙,狠狠抓向那道素白的身影!速度之快,威势之猛,避无可避!

“小心——!”我失声嘶吼,声音却嘶哑破碎在狂风暴雨里。

晚了!那只恐怖的怨灵鬼爪,带着湮灭一切的污秽与诅咒,结结实实地轰击在她仓促回防交叉于胸前的双臂之上!

“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如同重锤砸在败革之上!

素白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在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漫天雨水中,被狠狠击飞出去!重重撞在庭院边缘一根粗大的、布满苔藓的石柱上!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数道缝隙!

她沿着冰冷的石柱滑落,委顿在地。一身素衣被撕裂多处,沾染着泥泞和刺目的鲜血。那张总是冰冷如玉雕的脸上,此刻一片惨白,唇角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沫。她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剧烈地颤抖着,墨黑的眼眸中,那燃烧的火焰黯淡下去,只剩下强弩之末的挣扎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突然遭受如此重创。

怨灵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那狰狞的鬼爪再次凝聚,带着更加狂暴的毁灭气息,朝着地上已无力反抗的她,悍然拍下!要将她连同那石柱一同碾为齑粉!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小小的、决绝的白色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悲鸣,猛地从我身边窜了出去!是那只被我救下、奄奄一息的小白狐!它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高跃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只拍落的巨大鬼爪,试图用自己渺小的身躯去阻挡!

“不要!”我和她同时嘶喊出声!然而,太迟了!怨灵鬼爪带着湮灭的力量无情拍落!小白狐那脆弱的身影,如同撞上岩石的水泡,瞬间爆开!连一声完整的悲鸣都未及发出,便在刺目的黑光中化为漫天飞散的血雾和零星的白色绒毛!它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彻底寂灭!它用自己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存在,仅仅让那毁天灭地的鬼爪,在空中凝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地上,我的新娘,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眸,死死盯着小白狐消散的地方,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那里面冰封万载的寒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陨石,瞬间炸裂!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暴怒、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复杂情绪的东西,如同火山熔岩般喷薄而出!她脸上的惨金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取代!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里迸发!那声音穿金裂石,饱含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毁天灭地的愤怒!仿佛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醒!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狂暴百倍的气息,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自她残破的身躯内冲天而起!那不再是纯粹的红光,而是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如同实质的毁灭风暴!她周身残存的素白衣衫瞬间化为飞灰,裸露出的肌肤上,浮现出无数繁复玄奥、流淌着暗金光芒的古老妖纹!她强行燃烧了某种本源!

她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单膝跪在泥泞中,染血的右手猛地插入身下冰冷潮湿的大地!

“以吾本源妖血为祭!引九幽劫火!焚尽此间怨孽!永堕无间!敕——!”每一个字都如同雷霆炸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整个庭院,不,整个古宅所在的山岭,都在她这声敕令下剧烈颤抖!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

插在地面的那只手周围,泥土瞬间变得赤红滚烫!紧接着,无数道暗金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锁链,猛地从她手掌插入处的地底喷射而出!带着焚烧灵魂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缠绕上那只拍落的怨灵鬼爪,以及其后那株疯狂舞动、树干上人脸扭曲咆哮的巨大槐树!

“嗤——!!!”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声响瞬间充斥天地!暗金色的劫火疯狂燃烧、蔓延!那怨灵鬼爪在火焰中剧烈挣扎、扭曲变形,发出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无数亡魂虚影在劫火中哀嚎着化为青烟!巨大的槐树主干被暗金劫火缠绕,如同被点燃的火炬!树干上那张狰狞人脸在火焰中疯狂咆哮、变形,最终被彻底吞噬!

毁灭性的力量在庭院中心疯狂肆虐、湮灭!暗金劫火与怨灵黑气相互撕扯、湮灭,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狂风被这力量搅动,形成狂暴的旋涡!我被这恐怖的余波再次狠狠掀飞,撞在远处的回廊柱子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身体像被无数巨石碾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喉咙里是浓重的铁锈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生,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水雾。

雨,不知何时停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着,缝隙里透出几缕惨淡的天光,无力地照亮这片劫后的废墟。

庭院中央,那株曾经如同魔神般盘踞的巨大老槐树,已然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焦黑、兀自冒着缕缕青烟的巨坑!坑底深处,隐约可见一些漆黑扭曲、如同巨大焦炭般的残留物,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和硫磺气息。劫火焚烧了一切,连同那被封印千年的凶戾怨灵,一同化为了虚无。

巨坑边缘,狼藉的泥泞中,倒伏着一个身影。

是她。那身素白衣衫早已在劫火中化为飞灰,此刻裹在她身上蔽体的,不知是何处撕裂的、沾满泥污血渍的暗红布料,勉强遮住残躯。她一动不动地伏在冰冷的泥水里,长发如同浸透墨汁的海藻,凌乱地铺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那点侧脸,是死人般的灰败。曾经萦绕她周身那冰冷而强大的妖气,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感知不到。

她死了吗?这个念头刚升起,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那怨灵临死前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啃噬我的神经——祭品!垫脚石!她死了,我体内那所谓“借来遮蔽妖气”的阳气呢?会不会反噬?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我。我咬紧牙关,忍着浑身散架般的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泥泞中向她爬去。不是为了救她,是为了确认!确认她的状态!确认我自己的生机!我要看看,这操纵我命运、视我为工具的妖物,究竟落得何等下场!

冰冷的泥水浸透我的单衣,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搅动。但我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靠近她!

终于,我爬到了她的身边。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劫火残留的硫磺味,扑面而来。我颤抖着伸出手,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恨意和病态急切的心情,想要拨开她脸上那湿透的长发。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发丝的刹那——地上那具如同死去般的躯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呛咳响起。伴随着咳嗽,暗红色的血沫从她紧贴地面的唇角不断溢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水。

她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如游丝,但她还活着!

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股莫名的、连自己都厌恶的复杂情绪攫住。恨意依旧汹涌——她利用我,差点害死我!可看着她此刻毫无生气地伏在泥泞里,像一件被彻底打碎的瓷器,那股恨意之下,竟又诡异地翻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是为了那只为她粉身碎骨的小白狐?还是为了她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啸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如同被冻结。目光落在她脸上,被长发半掩的侧脸,灰败得没有一丝生气。那曾经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墨黑眼眸,此刻紧紧闭合着,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沾满了泥污和水珠,无力地覆盖下来。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如同被风吹动的枯叶般,颤动了一下。一滴水珠,从她沾满泥污的长睫毛尖端,无声地滑落。它沿着她冰冷灰败的颊侧,缓缓滚下,最终,滴落在身下那片混合着血污的、冰冷的泥泞里。

那究竟是冰冷的雨水,还是…一滴滚烫的妖泪?

巨坑边缘升腾的青烟带着硫磺与焦骨的气息,丝丝缕缕,扭曲着融入铅灰色的天幕。我盯着那滴融入泥污的水痕,指尖悬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荆棘缠绕,刺得生疼。

恨意依旧在胸腔里灼烧,提醒我她精心的算计与利用——那借命的阳气,那通向复仇的冰冷台阶。可这恨的火焰之下,分明又涌动着一股粘稠的暗流。是那只小白狐扑向鬼爪时,炸开的微弱悲鸣?是她燃烧本源、引动九幽劫火时,那声穿金裂玉、浸透无尽痛楚的尖啸?亦或是此刻,这具破碎躯壳上残留的、与死亡搏斗后仅存的微弱气息?

我终究没有去碰她脸上的湿发。只是缓缓地、脱力般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任其垂落在身侧冰冷的泥水里。指尖触碰到泥浆,那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手臂窜遍全身。

我该做什么?趁她之危?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救她?凭什么?体内那被“借”走的阳气此刻是何状况?是否随着她的濒死而躁动不安?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若真死了,我这祭品,是否也会随之陪葬?

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那滴“水”的痕迹已被泥污覆盖,无迹可寻。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