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子沟的年味儿是从腊月廿三那天飘起来的。会房院那棵老槐树,被亲兵们绕着树干缠了圈红绳。伙房的烟囱里冒着白烟,炖肉的香气顺着风飘得满街都是,连巡逻的士兵都忍不住多吸两口。有两个年轻的兵,嘴里哼着“正月里来是新年”的东北小调,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些——眼瞅着就到年关了,谁心里不盼着能歇两天,喝口热酒。
江荣廷站在屋门口换马靴,脚边放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给森木带的干货。他这次去的事,就是跟森木提提买火炮的事,训练的事落实了,就差这硬家伙了。
“分统,门外有人找您,说是三姓巡防营左营的帮带,叫张黑子。”亲兵快步跑进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张黑子才接受招安的,他哪里见过。
江荣廷系靴带的手顿了顿,直起身,把布包往门边的桌上一放:“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就听见棉门帘“哗啦”一声响,张黑子掀帘走了进来。身上穿的是新做的巡防营制服,肩膀上挎着个粗布袋子,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实在:“荣廷!给你添麻烦了!托你的福,这帮带的事才算落定。”
“张大哥客气了,快进来暖和暖和。”江荣廷侧身让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外面风大,冻坏了吧?”
张黑子笑着摆手,把布袋子拎起来,递到江荣廷面前,眼神里带着点局促:“年根底下,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从山里拿了点粗货,给你拜个早年,也谢谢你的帮衬。”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了布袋子。先是两张整张的狐皮,展开一看,毛色油亮,摸着手感厚实,没有一点杂毛,连狐尾都完整:“这是上个月弟兄们进山打的,毛密。给弟妹做件衣服。”接着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梨木盒,打开来,里面各放着一支山参,参须子完整,参体粗壮,一看就有十几年的年头:“这参是老参了,我让山里的老把头看了,说泡药酒、炖汤都好。你平时带兵累,操心的事多,补补身子正好。”
江荣廷连忙伸手推回去,语气诚恳:“张大哥,你这就见外了。你刚招安,日子也不宽裕,这些东西太金贵,我不能要。再说,你能来,我就高兴了,还带什么礼?”
张黑子却不依,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双手按住布袋子,语气有点急:“荣廷,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张黑子以前没人瞧得起,是你肯给我机会,让我带着弟兄们走正道,这份情我记在心里。这些东西都是山里采的、打的,又不是我花钱买的。你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兄弟!”
江荣廷看着他泛红的脸,知道张黑子的性子直,再推辞就伤感情了。他朝屋外喊了声,亲兵连忙过来,江荣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把这些收进里屋,小心点放,别弄坏了。”然后笑着对张黑子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替我家那口子谢谢你。快给张大哥倒杯热茶。”
亲兵很快端来两杯热茶,还摆上一碟冻梨。黑黢黢的,咬一口甜滋滋的,带着股冰碴儿;张黑子拿起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热茶下肚,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你这儿舒坦,左营那边的屋子还没收拾好,晚上睡觉都透着风。”
江荣廷点点头,拿起个冻梨,用手掰成两半:“在我这拿点松木过去,把屋子的窗户糊严实,不然冬天没法住。”
张黑子连忙道谢,忽然瞥见桌上的蓝布包,好奇地问:“荣廷,你这是要出门?包里装的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