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河子的客栈刚过晌午就没了客人。灶间的柴火熄了半截,火星子在灰里明明灭灭,王掌柜蹲在柜台后数铜板,指缝里还沾着前几日腌菜的盐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风裹着雪沫子钻进来,王掌柜以为是讨水的过路人,头也没抬就应:“灶上有热水,自便。”
“王掌柜倒是清闲。”
粗哑的嗓音裹着股烟油味飘过来,王掌柜捏铜板的手猛地一顿,抬眼瞧去,黑狼正斜倚在门框上,敞着的棉袄里露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是白熊匪帮的二当家,前两年隔三差五来他这儿拉烟土的主儿。
“黑……黑当家的?”王掌柜慌忙把铜板往抽屉里塞,脸上堆着笑,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您怎么来了?这是巡防营的地界,您敢单枪匹马跑……”
“单枪匹马?”黑狼嗤了声,径直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往柜台上一搁,纸包裂了道缝,露出里头淡绿的银票边,“我来看看老熟人。怎么,不待见?”
王掌柜眼角余光扫到银票,手顿了顿,忙摆手:“哪能哪能!您坐,我给您倒茶!”他转身要去拎茶壶,却被黑狼抬手按住了胳膊。
“茶就不必了。”黑狼用指节敲了敲油纸包,“前儿个路过,见你那片烟地怎么没了,王掌柜,烟土不做了?”
这话像针戳在王掌柜心上。他干笑两声,“江荣廷早就立了规矩,烟土沾不得……您是知道的,去年我那烟地刚开花就被他发现了,愣是带人给刨了。地都收归金帮了,如今给流民种呢。”
“刨了?”黑狼哼了声,指尖把油纸包推过去半寸,“他江荣廷倒成了活菩萨?”
王掌柜没敢接话。他想起去年这时候,客栈后院堆着半屋烟膏,黑狼带弟兄来拉货时,白花花的银子往桌上一撂,连数都不用数——那会儿他夜里睡觉都得把钱匣子放在枕头边。如今倒好,靠着几桌客饭混日子,还得跟客人讨价还价。夜里听着隔壁邱玉香的酒馆闹哄哄的,猜拳声能传到后巷,心里跟猫抓似的。
“想有啥用?”他往灶间瞥了眼,厨子老陈正低头劈柴,他赶紧把声音压得极低,“江荣廷现在是巡防营管带,手下兵强马壮的。我这点能耐……哪敢跟他较劲?”
“兵强马壮?”黑狼往前凑了凑,疤脸几乎贴到柜台上,“你当我不知道?他招安后把六成兵力派去宁古塔了,沿途哨卡也分了人——还得防俄人越界。现在碾子沟里头,就剩一哨人马,加上他那点亲兵,满打满算四百人。四百人守着那么大的金场,够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