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勘脉兴金(1 / 2)

江荣廷揣着账本在各金厂转了五天,鞋底磨出的洞能塞进半块煤渣。三十多个金厂的账页摊在桌上,红笔圈出的份子钱数字高低错落,像土坡上的野草——付把头那栏的数字总比旁人高出一截,墨汁都像是掺了金粉。

他蹲在付把头的金厂边抽烟,边看矿工们弯腰淘金。同样是三十来号人,同样的日头晒着,这边的金锭子装袋时总比别家沉半两。有个老金工捧着淘盘笑,指缝里的金沙晃得人眼晕:“付把头的眼,比罗盘还准,专挑金脉鼓包的地方下镐。”

江荣廷捏着烟杆往地上戳,烟丝掉在账本上。他想起别家金厂的景象:有人对着光秃秃的岩壁猛凿,镐头都震出豁口;有人把淘出的石渣堆成小山,最后只收得指甲盖大的碎金,金工们揣着薄饷叹气时,棉袄都显得更单薄。

风卷着沙砾打在账本上,“哗啦”翻到付把头那页。江荣廷忽然把烟锅在鞋底摁灭——既然金脉是根,那让懂脉的人把着方向,不就像给乱撞的马套上缰绳?他站起身时,账本被风刮得贴在腿上,倒像是揣了块刚出炉的金锭,沉甸甸的有了分量。

夜深得像浸了墨,江荣廷掀帘进付把头的窝棚时,炕桌上的油灯芯子“噼啪”炸了个火星,豆大的光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扯在土墙上,忽长忽短。他往炕沿挪了挪,粗布裤腿蹭过炕席的草梗,窸窣响了声,离那盏灯更近了些——灯油味混着付把头旱烟的呛气,在不大的棚里缠成一团暖乎乎的气。

“把总来有啥事?”付把头抬眼时烟杆斜在嘴角,露出的半截黄牙沾着烟油。

江荣廷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窜了窜,映得他颧骨的旧疤泛着红:“付把头,就您这井子出金最旺,都说您老会看金脉,没错吧?”

“那是自然。”付把头把烟袋往桌上一磕,火星溅在炕桌缝里,眼里发亮,“这十里地的金脉,闭着眼都摸得准。”

“那您老能不能……给别家也掌掌眼?”江荣廷顿了顿,烟杆在手里转了半圈——这话在肚里盘了三天,说出来时喉结动了动。

付把头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白痰在土上砸出个浅坑:“淘金的地界,谁家不把金脉捂得严实?让我进他们的井?怕是烟都不让抽。”

“是这理。”江荣廷点头,往付把头跟前凑了凑,油灯的光在他眼底晃,“您老的本事哪能白用?我意思是,您去会上坐馆,谁家勘脉就请您,按出金量抽份子——您坐着挣钱,他们也多淘些,两头划算。”

付把头捏烟袋的手指紧了紧,烟杆在嘴角顿了顿——这主意听着野,却透着实在。他忽然拍了下大腿,炕桌都震得晃:“嘿,没看错你江荣廷!这主意绝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江荣廷挠头,耳后蹭着灶灰:“老爷子抬举了。您这是应了?”

“应了。”付把头往烟袋塞新丝,指缝里的泥灰混着烟丝,“冲你这份心思,我老骨头也得再动弹动弹。”

得了付把头这句准话,江荣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总算能放开手脚推他的章程。他心里早盘算了千百遍:要让碾子沟的大小金场都归置得有条理——矿道怎么挖才省力气,碎金怎么筛才不糟蹋,连收矿、分金的时辰都得定个准谱。说白了,就是要把出金的效率提上去,好让弟兄们的口袋都鼓起来,手里的碎金能多掂量出几分沉来。

日头爬到头顶时,江荣廷从屋里出来,棉袍上还沾着灶膛的烟味。脚刚沾着院外的冻土,就径直往练兵场走——那边的喊杀声早飘了过来,混着风刮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