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孙女拉着,脚步有些蹒跚地向屋里走去。
他没有再看那片失败的土地一眼。
那一整天,林远山都异常沉默。
他不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抽旱烟,而是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饭桌上,奶奶周玉兰特意炖了一锅热乎乎的白菜豆腐。
可林远山只是默默地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家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林小燕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活跃气氛,都被林冒烟用眼神制止了。
她知道,爷爷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时间。
一个让他自己想通,自己接受现实的时间。
夜里,林建国有些不放心地来到父亲的房间。
林远山正坐在炕沿上,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杆老烟枪。
“爹,您……您别往心里去。不就是一点菜苗子嘛,咱们……咱们重新种就是了。”
林建国笨拙地安慰着。
林远山没有抬头,只是沙哑地开口:“建国啊。”
“哎,爹,我听着呢。”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林建国心里一酸,连忙说:“爹,您说啥呢!您身子骨硬朗着呢!”
“我说的不是身子,”林远山抬起头,煤油灯的光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是这里。”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跟不上趟了。守着那些老东西,差点把家都耽误了。”
“要不是冒烟……”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有释然,有感慨,也有一种彻底放下固执后的轻松。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林家小院时。
林远山打开了房门。
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侍弄牲口,而是径直走到了后院。
他没有去管自己那片已经废掉的地。
而是走到了那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塑料暖棚前。
他弯下腰,学着孙女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帘子的一角,然后是塑料布。
一股带着泥土清香的温润空气扑面而来。
他把头探了进去,看着那一片在晨光下绿得耀眼的幼苗,每一片叶子都舒展着,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他伸出那只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其中一株最壮实的薄荷苗。
那鲜活的,带着韧劲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一道电流,击中了他的心。
他站起身,沉默地看着这个暖棚,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身走进了院子。
当着全家人的面,他拿起那把他用了几十年的老锄头,走到了那道分割着新与旧的界线前。
他举起锄头,重重地,将那道界线彻底锄平,然后开始翻动那片被冻死的土地。
他用行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