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不少臣子试图劝阻。
杨广却仿佛耗尽了力气,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他艰难地从龙椅上站起身,那身影竟显得有些佝偻。他看了一眼赵信,率先迈步,走下御阶。
赵信神色不变,手提青龙偃月刀,与杨广并肩,朝着会场外走去。宇文成都及一众贴身侍卫紧张万分,紧紧跟随在杨广身侧,警惕地盯着赵信的一举一动。周围的禁军士兵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又如同合拢的浪潮般紧随其后,刀枪依旧指向中心,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这支奇怪的队伍,就这样在无数道惊骇、茫然、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穿越洛阳的街道。
皇帝与“钦犯”并肩而行,四周是如林的刀枪和沉默的军队,这诡异的画面,注定将铭刻在许多目击者的记忆中,成为无法磨灭的过往。
行走在熟悉的御道上,杨广的气色显得愈发破败。赵信之前那番直刺心肺的话语,以及百官畏死的表现,像是一根根毒刺,深深扎入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内心。他偶尔抬眼望去,街道两旁的繁华景象,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调。
赵信目光扫过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忽然,在人群外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秀宁不知何时已挤到了前方,她俏脸因为激动和担忧而微微泛红,那双明亮的眸子,穿越重重人墙,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挣扎,只剩下纯粹的、炽热的仰慕与坚定。看到赵信看来,她甚至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信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队伍终于抵达了洛阳城外。远处是广袤的田野和依稀的村落,身后是巍峨的城墙和密密麻麻的军队。
赵信停下脚步,对杨广道:“就送到这里吧。”
杨广也停了下来,他望着城外的旷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象征着他权力与梦想的洛阳城,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神色。
沉默了良久,他忽然转过头,看向赵信,声音带着沙哑,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底许久、或许也问过自己无数次的问题:
“赵信……你告诉朕……朕的大隋,朕的江山……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救了吗?”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一个走到了穷途末路、渴望得到一丝渺茫希望的普通人。
赵信看着他那苍白而充满希冀的脸,沉默着。他没有回答。
如果辅佐杨广的是自己,那么赵信会带着忠于杨广的军队扫平不臣,甚至会对所有门阀世家展开血性屠戮,赵信自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哪怕如今的大隋江山有多么糜烂,但,可惜了,赵信并非杨广的阵营,也不想加入他的阵营。
杨广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死灰。其实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还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憧憬。如今,这最后一丝憧憬,也被赵信无声的沉默,彻底击碎了。
他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宦官连忙扶住。
赵信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雄心万丈、如今却落魄颓唐的帝王,转身,提起青龙偃月刀,迈开大步,朝着远方而去。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那柄倒提的长刀,在落日余晖中,闪烁着冷硬而森冷的光芒。
黑风从一旁小跑着跟上,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
李秀宁见状,也毫不犹豫地从人群中挤出,快步追向了赵信离去的方向。
只剩下杨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以及他那个庞大帝国,不可逆转的终局。
城墙上下,万千将士,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