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赵信策马缓行,回到了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赵王府。
府邸依旧巍峨,门前石狮沉默伫立,在朦胧夜色中平添几分肃穆。然而,还未等他靠近府门,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吁——!”
一队约十人的黑甲骑兵如幽灵般从街道两侧的阴影中迅速涌出,动作迅捷,阵型严谨,瞬间将赵信合围在中央。
他们人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
赵信勒住马缰,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张张年轻而警惕的面孔。他并未言语,只是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物——一枚玄黑铸就、造型古朴的虎符,其上一条黑龙盘绕,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幽光。
为首一名年轻小将借着门前灯笼的光芒看清虎符,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冷峻瞬间被无与伦比的震惊与激动所取代。他几乎是滚鞍下马,单膝重重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极致的兴奋而带着一丝颤抖:
“黑龙军百人将王虎,参见大王!末将……末将等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他身后一众骑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齐刷刷下马,甲胄碰撞之声铿锵作响,所有人尽皆跪伏于地,动作整齐划一,目光炽热地望向端坐马上的赵信。
那不仅仅是下属对上级的礼节,更是久别重逢的部下对心目中军神统帅的由衷敬仰与期盼。
赵信微微颔首,将虎符收起,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诸位辛苦了。”
王虎抬起头,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他激动道:“为大王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自大王离去,我等奉命驻守于此,从未有一日敢懈怠!弟兄们都坚信,大王定会归来!”
看着这一张张坚毅而激动的面孔,赵信心中亦有些动容。这支黑龙军,是他一手组建而成,岁月流转,物是人非,但这份烙印在骨子里的忠诚与信念,却未曾改变。
“很好。”
赵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名军士耳中。
“有尔等在,本王心安。继续你们的职责吧。”
“诺!”众人齐声应喝,声虽不大,却凝聚着钢铁般的意志。
赵信不再多言,策马至府门前,翻身下马。早已被门外动静惊动的老管家颤巍巍地打开侧门,当看清来人是赵信时,老人浑浊的双眼顿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大王!老奴……老奴终于等到您回来了!苍天有眼啊!”
赵信上前一步,亲手将老管家扶起,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臂,从忠武候府到如今的赵王府,对方从中年至今,这份忠心值得赵信表达尊重。
“府中事务多亏老管家照看,辛苦了。”
老管家用袖子擦拭着眼泪,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奴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大王快请进,老奴这就去通知玉漱王妃,让她前来迎接大王!”
说着,便要转身去通报。
“不必了。”赵信出声制止。
“夜色已深,无需惊扰。本王自行进去即可。”
老管家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连忙躬身道:“是,是,老奴明白,大王请。”
赵信迈步踏入府中,将马鞭交给迎上来的仆役,独自一人向着记忆中的后宅走去。
说实话,离开经年,他对这赵王府的格局确实已有些模糊,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在夜色笼罩下显得影影绰绰,只能凭借着残存的印象和直觉信步前行。
王府内异常安静,与门外森严的守卫形成鲜明对比。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花草的淡淡清香。然而,走着走着,一阵若有若无的乐音随风飘来,钻入他的耳中。
是古筝。
那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丝丝缕缕,在寂静的夜空下回荡。曲调中蕴含着一股化不开的幽怨与思念,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等待与绵长的孤寂,听得人心弦为之颤动。
赵信的心微微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循着琴声的方向走去。穿过几道月亮门,绕过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临水的精致凉亭映入眼帘,亭子四周悬挂着轻柔的纱幔,在夜风中微微飘荡。亭内,十数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侍女静立周围,目光都聚焦在亭中央那道窈窕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长发如瀑、直垂腰际的女子,正背对着赵信的方向,专注地拨动着身前的古筝。
她身姿曼妙,仅凭一个背影,便已流露出绝代的风华。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跳跃,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被她赋予了生命,编织成一张缠绵悱恻的网,将听者的心神牢牢网住。
赵信在距离凉亭十余步外的一处廊柱阴影下停住了脚步,静静地伫立观望。他没有立刻上前,并非只是因为不愿打断这美妙的琴音,更是因为那琴声中弥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哀怨之情,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那一声声,一下下,似乎都敲打在他的心坎上,让他这个“久出不归”之人,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终于,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消散在夜色之中。
凉亭内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了侍女们七嘴八舌的夸赞:
“王妃娘娘的琴艺越发高深了,此曲只应天上有呢!”
“是呀是呀,若大王能听到,不知该有多欢喜,必定更加疼爱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