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向赵信，眼神中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战意，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赵信……”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就用我项羽的项上人头，和这座即将埋葬我的孤坟……来成就你……天下第一武将的……无上威名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拄地的重剑扬起！剑身在夕阳下反射出最后一道凄艳的光弧！没有丝毫犹豫，那冰冷的剑锋，被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狠狠地抹过了自己的脖颈！
这一次，不再是浅浅的红线。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他的颈项间喷涌而出，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刺目而壮烈的血虹！
他那双曾睥睨天下的虎目，依旧圆睁着，定定地望着江东的方向，似乎想要最后看一眼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但瞳孔中的光彩，正在飞速流逝。
“砰”然一声，那具曾承载着无数荣耀与梦想的雄伟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砸倒在乌江畔冰冷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西楚霸王项羽，就此……陨落！
“项王！！！”
刹那间，悲呼声如同潮水般从楚军残卒中爆发出来！尽管他们早已无心再战，尽管他们曾被乡音瓦解了斗志，但此刻，看着那个曾经带领他们创造无数奇迹、那个他们曾誓死追随的男人，以如此决绝惨烈的方式落幕，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化为了最原始的悲痛！近两万人，无论伤重与否，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朝着那具倒下的躯体，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真诚的哀恸！
即便是英雄末路，也当有忠魂相送！
二十万秦军，此刻也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欢呼，没有嘲弄，似乎也在为项羽的落幕而感到惋惜。
蒙毅快步走到赵信身边，看着地上项羽的尸身，又看了看跪倒一片的楚军，低声请示：“大王，这些楚军降卒，以及项羽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曾有旨意，要将项羽……”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赵信抬手打断。
赵信沉默地望着项羽的尸身，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楚军士卒，皆为被裹挟之众，押解回营，登记造册，妥善看管，不得虐待，日后或可充作劳役，或可编入边军。至于项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滚滚东流的乌江水，决然道：
“就地取材，以棺椁盛殓，就……安葬在这乌江边上吧。让他……头朝江东，魂归故里。”
蒙毅闻言，面露难色：“可是大王，陛下明旨，要将逆首项羽……五马分尸，悬首示众。这……”
他担心此举会触怒嬴政。
赵信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向蒙毅：“蒙将军，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军令吗？”
蒙毅心中一凛，看到赵信那深邃而坚定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决心。他想起这位赵王往日行事风格，这种类似的事情干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他眼中，或许真的不算什么。而以陛下对赵王的信重与宽容，想来也不会因此等“小事”深究。
“末将……遵命！”
蒙毅不再多言，躬身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安葬事宜。
很快，几名秦军士卒抬来一副临时找来的厚重棺木，小心地将项羽的尸身放入其中。依照赵信的命令，棺木被安置在乌江岸边一处高坡之上，棺首正对着那茫茫江水对岸的江东方向。
赵信独立江畔，江风猎猎，看着泥土一点点掩埋那副棺木，他心中感慨万千，思绪翻涌。
‘终究……是我彻底改变了你的命运轨迹。’
他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记载。在那里，项羽同样兵败垓下，自刎乌江，却留下了“霸王”的悲壮名号，留下了“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千古慨叹，留下了“王不过项，将不过李”的传奇。
而在眼下这个世界，项羽起兵不过数月，声势虽猛，却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后世史书，或许只会留下冰冷的一句：“大秦初年，有江东人氏项羽，纠集乱民，举兵为祸，帝命赵王信平之，两月乃定，枭首以献，天下遂安。”’
什么西楚霸王，什么力拔山兮，什么荡气回肠的英雄悲歌……在这被彻底扭转的历史洪流中，都将被悄然抹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叛逆之名。
棺木彻底被泥土覆盖，一座新坟隆起在乌江之畔，孤零零地面对着滔滔江水。夕阳将最后一丝余晖洒在坟头，仿佛为这位生错了时代的霸王，献上最后的挽歌。
赵信默立片刻，最终缓缓转身，不再回头。
“传令，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