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
赵信盯着御医,声音沙哑地问道,这不仅仅是臣子对君王的关心,更带着朋友般的忧切。这些年来,嬴政对他,从最初的赏识,到后来的信任倚重,甚至一次次宽容他的“莽撞”与“不敬”,在赵信心中,这位千古一帝,早已不仅仅是需要效忠的君主,更是一位复杂而重要的……朋友。
嬴政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嘴唇喃喃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赵信不得不将耳朵凑近,才断断续续地听清两个字:“灵……药……”
“灵药?什么灵药?”
赵信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一旁的李斯和赵高。
李斯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急,开口道:“忠武侯,你来得正好!长生灵药已然练成!然,蒙毅将军奉命取药归来的途中,不幸被一股不明叛军围困,情势危急!陛下命你即刻前往救援,夺取灵药!”
长生灵药?叛军?赵信瞳孔微缩。
长生不老药?这玩意儿科学吗?他来自后世,对此等虚无缥缈之物本能地怀疑。还有叛军?如今四海虽未彻底靖平,但能围困蒙毅所率精锐的“叛军”,从何而来?为何偏偏在灵药即将送达,陛下病危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他饱含深意地冷冷扫了李斯与赵高一眼,心中冷哼:“叛军?哼,怕是你们弄出来的鬼吧!肮脏的勾当,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他没有立刻相信李斯的话,而是再次俯身,靠近嬴政,轻声问道:“陛下,丞相所言,可是真的?您是要末将去取回那长生灵药?”
嬴政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枯瘦的手猛地抓住赵信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甲胄之中,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执念的光芒,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说道:“速去……!取回……灵药!救……朕!”
这一次,赵信听清楚了。嬴政的眼神,那是对生的极度渴望,不似作伪。
竟然是真的?嬴政坚信那长生药能救他?不管这长生药是真是假,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此刻,这是嬴政亲口对他下达的命令,也是挽救这位帝王生命的唯一希望。而且,他也必须亲自去确认,那所谓的“叛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末将,领旨!”
赵信沉声应道,轻轻将嬴政的手放回榻上。
他豁然转身,面对帐外,声如雷霆,震动整个行营:
“黑龙军何在!”
“在!”
帐外传来南宫彦以及无数甲士铿锵有力的回应,声浪滚滚。
“轰!”
南宫彦率领大批全身披挂、杀气腾腾的黑龙军精锐直接闯入了大帐。。
“赵信!你大胆!你想造反吗?!眼里还有没有陛下!”
李斯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赵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尖声道:“赵信!此乃陛下寝帐,你带兵闯入,意欲何为?!”
赵信根本懒得搭理他们的色厉内荏,直接对南宫彦下达命令,声音不容置疑:“南宫彦听令!从即刻起,由黑龙军全面接管沙丘行营一切防务!没有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违令者,斩!”
“诺!”
不等李斯、赵高再次叫嚣,赵信继续发布命令,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为防止奸人作乱,危害陛下!命你即刻从军中挑选百名最忠诚、最精锐的士卒,进驻陛下大帐,严密监视帐中所有人等!记住,是所有人!”
他目光如炬,扫过脸色惨白的李斯和赵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陛下所言,所下旨意,所用饮食,所服药物,乃至御医诊脉开方,所有细节,必须一字不差,全部记录在册,形成文书!若尔等发现任何人,有任何图谋不轨、企图危害陛下圣安的举动,无论他是何身份,是何官职……”
赵信顿了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一—律—杀—无—赦!”
这些命令,简直骇人听闻!等于是将皇帝完全置于他的军事管制之下,甚至赋予了普通士卒对丞相、中车府令这等帝国重臣的生杀大权!
“疯了!赵信你疯了!”
李斯气得浑身发抖,转向榻上的嬴政,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您看看!赵信此举,形同软禁圣驾,逾越臣子本分,此乃谋逆啊陛下!”
赵高也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陛下!赵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陛下明鉴!”
嬴政虚弱地躺在榻上,听着赵信这一系列堪称“大逆不道”的命令,又听着李斯、赵高的哭诉,浑浊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比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茫然。
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活力正在飞速流逝,往日那掌控天下、言出法随的威严和力量,此刻正如流沙般从指缝中溜走,他想抓住,却徒劳无功。他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该相信这位功高盖主、行事霸道的爱将,还是该遵循固有的君臣秩序,维护皇权的最后尊严……
赵信读懂了嬴政眼中那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抱拳下拜,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响彻大帐:
“陛下!往日末将多有莽撞僭越之处,陛下皆宽容待之,此皆因陛下信任末将!如今,社稷危难,陛下圣体不安,正值此危难之际,内忧外患潜伏!末将,恳请陛下,抛开疑虑,请再次相信赵信!”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毫无畏惧地迎向嬴政那审视而虚弱的眼神。
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嬴政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帐外黑龙军士卒甲叶摩擦的铿锵之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生命烛火摇曳不定的帝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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