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赵信还想再拒。
“将军若不收下。”
玉漱公主却打断了他,双手依旧稳稳地托着披风,目光平静地迎视着赵信眼中复杂的情绪。
“玉漱便在此处,一直举着。”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柔中带刚的执拗。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上。
赵信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远处已有士兵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僵持下去,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猜测!
权衡利弊,赵信心中暗叹一声。罢了!他迅速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地接过那件犹带着玉漱体温的披风,入手一片温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如此……多谢娘娘厚赐!末将愧领了!”
心中却在盘算着,回去立刻找个箱子把它锁起来,绝不能再让人看见!
玉漱公主看着他收下,脸上终于绽开一抹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羞怯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后的第一缕暖阳,明媚动人。
然而,这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她的目光落在赵信身上厚重的玄铁甲胄上,又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关切:“将军甲胄在身,行动多有不便,穿戴披风恐有碍。若将军不弃,玉漱可为将军效劳……”
说着,她竟真的向前一步,伸出纤纤玉手,似乎要帮赵信将那件火红的披风披上肩头。
一股清雅的、属于女子特有的淡淡幽香瞬间扑面而来,钻入赵信的鼻腔,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以及那言语中蕴含的亲昵意味,让赵信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向后一个大步撤开,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起了地上的尘土。
“不敢劳烦娘娘!”
赵信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同时飞快地将手中的披风胡乱一卷,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雷。
“末将……末将自行处理即可!军中尚有要务,末将告退!”
话音未落,他已如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正在扎营的士兵方向,留下玉漱公主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玉漱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花朵,迅速褪去。她看着赵信仓惶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眼中先是愕然,随即慢慢涌上一层清晰可见的委屈和幽怨。那眼神,仿佛被最信任的人狠狠推开,充满了不解和受伤。
赵信虽然背对着她疾走,但那股幽怨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背上,让他头皮持续发麻,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眼睛,不去感受那份失落,只能在心中苦笑哀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一头扎进士兵们搭建营地的喧嚣中,试图用忙碌来驱散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心底一丝莫名的悸动。
连续半个月的行军,咸阳那巍峨的轮廓在望的频率越来越高。然而,对赵信而言,这段归途却显得格外“漫长”和“煎熬”。
自那日披风事件后,玉漱公主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她寻找各种理由,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赵信附近。
“赵将军,玉漱见将军战袍袖口似有破损,若不嫌弃,玉漱粗通针线……”
于是,一件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普通战袍,被玉漱公主以“缝补”的名义拿走,再送回来时,不仅破损处被修补得天衣无缝,连袖口和领口都被细心地清洗过,甚至还熏上了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清香。
“将军护卫辛劳,玉漱备了些清茶……”
她会亲手端来一盏温度适宜的茶水,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赵信手中,赵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在部下们心照不宣、挤眉弄眼的注视下,一饮而尽,然后如芒在背。
更让赵信头皮发麻的是,有一次他换下的几件普通内衬衣物,竟也被玉漱公主以“浆洗”的名义“顺”走了!
当他从亲兵那里得知是“丽妃娘娘亲自取走浆洗”时,赵信差点当场跳起来。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亲兵私下里会如何议论:上将军和丽妃娘娘……这关系……啧啧啧……
他能感觉到,部下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敬畏、羡慕、佩服以及浓浓八卦意味的复杂眼神。
尤其是徐贵,那小子最近几次汇报军务时,眼神都带着促狭的笑意,仿佛在说:“上将军,您可真有本事!”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军中这么多眼睛看着,此时早晚会传的人尽皆知。”
赵信坐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案几上那件折叠整齐、散发着幽香的“内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玉漱公主的情意,如同这春日里悄然滋长的藤蔓,无声无息却坚韧地缠绕上来,让他避无可避,又挣脱不得,她似乎完全抛开了身份和未来的桎梏,沉浸在这段注定无果的、短暂同行所催生出的情愫里。
赵信猛地站起身,走到帐外,望着西方天际那隐约可见的、象征着帝国权力中心的遥远轮廓,眼神变得坚定而急切。他对着守候在外的传令兵沉声下令:
“传令全军!明日卯时拔营,行程加倍!务必尽快赶回咸阳!”
必须加速了!再这样慢悠悠地走下去,他怕还没到咸阳,自己就要被这温柔又危险的“藤蔓”给勒窒息了!这“煎熬”,实在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人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