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显然赵信描绘的规模远超群臣想象。
赵信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然!其国与我大秦相比,仍有天壤之别!”
“其一,其军制松散,所谓百万之众,多为临时征召农夫,甲胄兵器简陋,训练匮乏,与我大秦耕战一体、令行禁止、甲坚刃利的虎狼之师相比,不堪一击!其引以为傲之象兵,看似威猛,实则笨重迟缓,目标巨大,只需强弓劲弩攒射其薄弱处,或火攻惊扰,便自乱阵脚,反成累赘!岂能与我大秦铁骑、战车、弩阵相抗衡?”
“其二,其国虽大,然种姓森严,等级固化,犹如层层枷锁。底层之民备受压迫,毫无战心,与我大秦‘军功授爵’,人人奋勇争先之气象,不可同日而语!其国力,远非凝聚一体!”
“其三,”赵信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时空的笃定,“最为关键者,在于距离!陛下,诸位大人!自咸阳西行,需穿越万里黄沙、翻越接天雪岭、渡过无数湍急大河,其间更有无数未开化之部族、险恶莫测之绝域!此等路途之艰险,远超常人想象!莫说大军征伐,便是商旅通行,亦是九死一生,耗时经年!”
他环视群臣,掷地有声:“故,末将断言:纵使此孔雀王朝真有几分实力,其与我大秦之间,亦如天悬地隔!其国主但有半分理智,便绝不会生出东侵之念!而我大秦,纵有虎狼之师,欲远征万里之外,亦是劳师糜饷,得不偿失!路途之遥,山川之险,便是横亘于两大国之间不可逾越之天堑!两国相遇?恕末将直言,便是百年、数百年之后,亦难有此机缘!”
赵信的剖析条理清晰,既承认了对方有一定体量,又彻底否定了其构成现实威胁的可能,尤其是那“数百年不相遇”的论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嬴政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的锐利也化作了深沉的思量。李斯、蒙毅等人亦纷纷点头,深以为然。的确,再强大的敌人,若远在天边,又有天堑阻隔,便不足为惧。
“善!”嬴政最终缓缓吐出一字,“赵卿之言,鞭辟入里。此蛮邦之事,暂不足虑。然其王子跋扈,需严加看管,待其伤愈,遣使礼送出境便是。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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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高大的宫门外,夕阳将赵信的身影拉得斜长。他刚走下玉阶,副将南宫彦便一脸愧疚地迎了上来,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声音带着沉痛:“将军!末将无能,未能约束部属,致使皇子公主强闯宫禁,险酿大祸,更连累将军受陛下……末将罪该万死!请将军重重责罚!”
不止是他,徐贵等禁卫中层将领一同单膝跪地。
“请上将军责罚。”
赵信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的南宫彦。这位一向稳重跟前出错的他此刻脸上写满了自责与惶恐。比武大胜的喜悦和封赏的遗憾被眼前之事冲淡,赵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南宫彦心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南宫彦,”赵信的声音冰冷如铁,再无半分朝堂上分析敌国时的从容,“宫墙之下,便是最后一道防线!身为值守将官,皇命在身,竟容一群稚子冲撞闯卡,攀上高墙!若非宫人机警,公子高粉身碎骨,你项上人头,够砍几次?!本将军的脸面,郎中令衙署的威严,陛下的信任,都被你们丢尽了!”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南宫彦身上,他头垂得更低,身体微微颤抖:“末将知罪!末将万死难辞其咎!请将军治罪!”
赵信看着他,眼神复杂。愤怒是真,袍泽之情亦是真。他知道,面对一群金枝玉叶的皇子公主,中层将官确实难以强硬阻拦,恐伤及贵人。但规矩就是规矩,宫禁森严绝非儿戏!
“念在尔等亦是情非得已,且未酿成不可挽回之祸,”赵信的声音依旧严厉,但杀气稍敛,“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所有今日当值之都尉、司马、百将,一律杖责三十军棍!由你南宫彦亲自监刑!就在这宫门校场,当众行刑!让所有宿卫郎官都看着!让他们记住,宫墙之上,便是天!擅闯者,皇亲国戚亦同罪论!再有下次,尔等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南宫彦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三十军棍,皮开肉绽,足以让人铭记终生,但比起掉脑袋甚至牵连家人,已是将军念及袍泽之情的宽宥。
赵信说完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远处巍峨的宫墙,夕阳的金辉落在冰冷的砖石上。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鹅黄色的身影,以及她望向自己时那带着歉意和别样情绪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心中暗忖:这宫墙,护得住大秦的威严,却不知何时才能护住他心中所求?
以他如今的地位若真的向始皇帝求娶十公主,后者大概率也愿意凑成这件事,赵信之所以没有立即展开行动一是因为十公主年纪尚小,二是想让自己再进一步,比如封了侯爵就更完美了。
只是今日之事也让赵信内心有了警惕,怕某一天会有人比他先一步向皇帝求娶十公主,比如那些权贵之子,这种事情真要发生了那赵信可真的要哭了。
“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此事还需好好谋划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转身大步离去,夕阳将他的身影和身后那柄青龙偃月刀,一同融入了咸阳宫巨大的阴影之中。宫门校场上,很快响起了沉闷的军棍声和压抑的闷哼,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警示着每一个宫中禁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