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疯了似的砸在警校的红砖墙上,溅起的水花在档案室窗外汇成细流,顺着墙缝往下淌,像无数道泪痕。
夜风卷着雨丝灌进走廊,吹得应急灯的光晕忽明忽暗,在地面投下摇晃的影子
—— 有的像当年格斗场摔碎的护具,有的像档案室书架上歪倒的旧年鉴,全是张牙舞爪的鬼魅模样。
慕容宇戴着夜视仪,镜片里的世界泛着冷绿的光,他能清晰地看见欧阳然猫着腰走在前面,黑色作战服后背的破洞还没补
—— 是上次在机房被子弹擦破的,当时欧阳然为了护他,硬生生把他往身后拽,自己后背蹭过发烫的机箱,布料瞬间就焦了个洞。
此刻风灌进去,把破损的布料吹得轻轻晃动,露出的皮肤在绿光下泛着冷白,像块被雨水浸过的上好白玉,连腰侧那道浅淡的旧疤都看得分明
—— 那是警校野外拉练时,替他挡荆棘丛留下的。
“慢点,档案室的木地板吱呀响,别跟个没踩过楼梯的熊瞎子似的。”
欧阳然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惯有的戏谑,却压得很低,尾音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 昨晚在医院换绷带时,护士说他伤口又渗血了,他却笑着说 “小伤而已”。
他的夜视仪歪在鼻梁上,露出半张侧脸,左眉骨的疤痕在绿光下泛着淡粉,像条蜷在皮肤里的温柔小蛇。
慕容宇突然想起昨天在警车后座,这人趁他低头看文件时,偷偷往他口袋塞了颗水果糖
—— 是他爱吃的青柠味,糖纸是皱巴巴的,显然在口袋里揣了很久。
当时他还嘴硬说 “谁要吃你给的糖,甜得发腻”,此刻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硬糖的棱角,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点残留的体温,暖得发烫。
【这家伙总是这么嘴硬心软。】
慕容宇的喉结轻轻滚动,目光落在欧阳然的腰侧
—— 战术腰带勒出的线条紧实流畅,是常年训练的成果,每块肌肉的起伏都透着力量感。
警校体能测试那回,欧阳然做引体向上,汗水顺着腰线往下淌,浸湿了作训服,惹得场边女生偷偷尖叫。
他当时站在人群里,嘴硬说 “不就是几块破肌肉,有什么好叫的”,却在欧阳然下来时,偷偷递了瓶冰水,还找借口说 “我喝不完,浪费”。
后来赵磊告诉他,欧阳然那天把那瓶水揣在怀里,直到训练结束都没舍得喝,说 “慕容宇递的,得留着”。
此刻想起这事,慕容宇的耳尖突然发烫,连握着枪的手都松了半分。
档案室的玻璃被闪电照亮的瞬间,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晃荡,枝桠像要伸进来的鬼爪,远处的雷声炸得窗棂嗡嗡作响,震得书架上的旧档案盒簌簌掉灰。
慕容宇伸手推了推欧阳然的胳膊,指腹触到对方作战服下紧实的肌肉,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小时候父亲把他抱在怀里的温度,心里莫名一安。
从警校第一次一起夜训,两人被教官锁在器材室,就是靠这样的小动作互相打气
—— 他敲三下欧阳然的手背,是 “别怕”;欧阳然捏一下他的手腕,是 “有我”。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防火墙最后一层了。”
慕容宇蹲在主机前,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动作轻得像怕吵醒沉睡的证据。
主机旁堆着几箱旧磁带,标签上写着 “2018 届警校模拟对抗赛录像”,其中一盒的标签上,还留着他和欧阳然的签名
—— 当时他们赢了比赛,兴奋地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他的睫毛很长,在屏幕蓝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微微泛红,是被机房的冷气冻的,却在摸到加密芯片时,指尖瞬间热了起来
—— 这芯片是欧阳然从父亲的旧公文包找出来的,上面还留着欧阳正德的指纹。
加密芯片插进接口的瞬间,主机发出 “嗡” 的一声低鸣,像老机器在叹气。
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夜视仪瞬间失效,两人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屏幕上赫然跳出赵国安的脸。
老狐狸穿着笔挺的警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领带上的花纹都对齐了衬衫扣,可嘴角那抹笑却像涂了毒的刀,狰狞得吓人。
“想知道你们父辈的最后通话吗?”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在空旷的档案室里回荡,
“我猜,你们找了这么久,早就好奇了吧?”
慕容宇的目光落在赵国安的领针上
—— 那是警队三等功的纪念章,金色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黑,当年还是欧阳然的父亲亲手颁发给他的。
记得颁奖那天,欧阳正德拍着赵国安的肩膀说 “老赵,好好干,别辜负这身警服”,如今想来,全是讽刺。
一段录音突然响起,慕容正德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像跑了很久的人,背景里还有枪声和爆炸声:
“他们在城郊仓库藏了核弹头,坐标是…… 北纬 31 度 23 分,东经 121 度 45 分…… 你快把消息传出去,别管我!”
话没说完,就传来欧阳正德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坚定,像块砸不碎的石头:
“我已经通知拆弹组了,你先撤,我掩护!你还有小宇要照顾,我不能让你出事!”
下一秒,枪声骤然响起,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录音戛然而止,只留下电流的滋滋声,像亡魂在黑暗里呜咽。
慕容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键盘的手开始发抖,指节泛白,连键盘都跟着晃。
父亲的声音他记得太清楚了
—— 小时候父亲教他打枪,就是这样沉稳的语气;
他第一次考砸了,父亲也是这样温柔地说:
“没关系,下次再来”。
此刻听到这带着喘息和决绝的声音,喉咙突然发紧,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屏幕。
他转头看向欧阳然,对方的脸色在屏幕白光下惨白得像纸,嘴唇紧紧抿着,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战术刀而泛白,连指关节都在抖。
欧阳然手里的战术刀,还是他父亲教他用的那把,刀把上有道浅痕,是当年教他削木柴时不小心划的,欧阳然一直没舍得磨掉,说 “这是我爸给我的第一个‘勋章’”。
此刻看到他这副模样,慕容宇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现在那颗弹头,就在你们脚下三米处。”
赵国安的笑声在音响里炸开,像玻璃破碎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想捂耳朵,
“我本来想留着炸了整个警校,让所有知道我秘密的人都消失,既然你们送上门来,就当给你们父辈陪葬吧!”
他的眼睛里满是疯狂,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们以为找到服务器就赢了?太天真了!这颗核弹头,会把这里炸成平地,连骨头都剩不下!”
话音刚落,档案室的地面突然发出 “咔嚓” 的脆响,像冰面裂开的声音,带着不祥的预兆。
慕容宇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木板就轰然塌陷,他和欧阳然同时往下坠,慌乱中两人都抓住了边缘的木板
—— 那是块老旧的松木板,上面还留着当年他们刻的 “警途双壁” 四个字,是毕业那天偷偷刻的。
身体悬在黑漆漆的深渊上,风从都带着寒意。
慕容宇低头,隐约能看见下方闪烁的红色定时器,数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00:15:32、
00:15:31、
00:15:30……
每跳动一下,都像在敲他的心脏,震得胸腔发疼。
“欧阳然!抓稳!” 他嘶吼着,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肩膀的旧伤被牵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 那是上次在工厂被钢管砸的,当时欧阳然也是这样,死死抓着他的手,说 “别松手”。
他能感觉到欧阳然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抓着木板,指腹都因为用力而变了色,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欧阳然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释然,还有一丝慕容宇看不懂的温柔,左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 那是他只有在真心笑的时候才会露出来的。
他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加密芯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芯片塞进慕容宇嘴里,指尖擦过对方的嘴唇,带着温热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拂过,还沾着点他手心的汗。
“咬住,别丢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怕被风吹走,
“告诉林峰,核弹头的坐标在我电脑的壁纸里 —— 是我们上次在警校拍的合照,你记得吧?就是你非要比我高,踮着脚,还说‘我本来就比你高’,结果后来被赵磊拍下来,笑了我们好久。”
“你要干什么?”
慕容宇的声音带着颤抖,牙齿咬着芯片,说话都含糊不清。
他预感到了什么,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嘴里的芯片带着欧阳然的体温,还有淡淡的青柠味
—— 是昨天那颗糖的味道,原来他把糖和芯片放在一起了。
欧阳然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柔,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连目光都软得能滴出水来:
“慕容宇,还记得警校毕业典礼吗?你说我们要当一辈子搭档,我没忘。”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像当年在操场跟他抢篮球时一样,
“不过这次,我得先放个假,你替我多抓几个坏人,等我回来,还你十串烤腰子 —— 不,二十串,让你吃到撑,再也不用跟我抢。”
就在这时,赵国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手里举着枪,枪口还在冒烟
—— 刚才打空的弹壳还挂在枪膛上。
“两个小崽子,都给我下去陪葬!”
他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扣动扳机的瞬间,欧阳然突然松开抓着木板的手。
身体往下坠的同时,他一把拽住了赵国安的脚踝,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
“想动他,先过我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