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不锈钢操作台泛着冷光,在顶灯的照射下,台面倒映出慕容宇紧绷的侧脸,像面蒙着雾气的镜子。
冷藏柜压缩机的嗡鸣像条潜伏的毒蛇,在寂静中吐着信子,每隔十秒就加重些震颤,震得墙根的瓷砖缝隙簌簌落下白色粉末。
福尔马林的气味顺着通风管道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穿透力,不仅呛得人鼻腔黏膜发麻,还裹着腐败组织特有的腥甜,混合着清洁剂的刺鼻气息,在慕容宇的舌根上结出层苦涩的膜,眼角不受控制地泛起水光。
慕容宇戴着蓝色橡胶手套的手指正捏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防滑纹路。
当刀刃抵住尸体青灰色的皮肤时,他看见表皮层因低温收缩而浮现的细小褶皱,像老人临终前攥紧的拳头。
划破皮肤的瞬间,发出轻微的 “嗤” 声,那声音起初像撕开浸湿的宣纸,随着刀刃深入,渐渐混进皮下脂肪层断裂的脆响,在空旷的实验室里荡开层层回音,仿佛是死神在低语。
操作台边缘的钢卷尺突然滑落,“啪嗒” 声惊得慕容宇后颈汗毛倒竖,而手术刀上凝结的血珠正顺着刻度凹槽,缓缓坠向地面。
冷藏柜的照明灯忽明忽暗,惨白的光线在尸体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死者胸口的枪伤边缘已经发黑,凝结的血痂像干涸的油漆,硬邦邦地粘在皮肤上,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肌肉组织。
慕容宇的指尖划过弹孔周围的挫伤轮,指腹能感觉到皮肤下坚硬的肋骨,心里默默推测着子弹射入的角度和距离。
橡胶手套上沾着的组织液在指尖微微发黏,让他想起警校解剖课上,欧阳然总爱故意把福尔马林滴在他手背上,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和仓库找到的弹壳口径吻合。】
他皱起眉头,手术刀在尸体胸腔里轻轻搅动,寻找着那颗致命的子弹。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蓝色口罩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口罩勒得耳根生疼,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肺里像塞了团浸了药水的棉花。
三天前在废弃仓库找到的弹壳,经过初步鉴定,与这具尸体上的枪伤完全匹配,这意味着赵国安的团伙很可能与这起谋杀案有关。
实验室的铁门被推开时,金属摩擦声惊得慕容宇手一抖,手术刀差点划到自己的手套。
欧阳然抱着台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军靴底在瓷砖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玻璃。
“dNA 比对结果出来了。”
他把电脑放在旁边的推车上,屏幕蓝光映在他戴着护目镜的脸上,像蒙了层薄冰,“死者身份确认,是赵国安的前合伙人,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
慕容宇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他。
欧阳然的白大褂领口没系好,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锁骨在暗光里像道锋利的刀痕。
这家伙总是这样,明明知道实验室要求着装规范,却偏要耍帅,敞开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只振翅的蝶。
锁骨下方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若隐若现,是上次抓捕行动中被碎片划伤留下的,当时自己还嘲笑他留了个美人痣。
【又在犯规。】
慕容宇心里嘀咕,目光却不自觉地滑过对方敞开的领口。
警校解剖课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当时欧阳然也是这样没系好白大褂,被教授罚抄校规一百遍。
他趴在解剖台上抄到半夜,自己偷偷给他带了份加辣的馄饨,结果被一起罚站。
两人在解剖室门口站了整整一夜,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欧阳然的手冻得通红,却非要把唯一的暖手宝塞给自己。
“找到子弹了吗?”
欧阳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俯身靠近解剖台,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慕容宇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护目镜后的眼睛盯着尸体的胸腔,瞳孔里映着手术刀的寒光,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睫毛上沾着根细小的纤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只停驻的小虫子。
慕容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防护面罩上的雾气在剧烈喘息中凝成细密水珠。
他的橡胶手套在解剖灯下泛着冷光,却在触及尸体胸腔的瞬间剧烈颤抖
—— 刚才那个角度,他分明看见站在观察窗外的苏晚正垂眸记录,发梢在锁骨处轻轻晃动,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金属器械碰撞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格外刺耳,慕容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泛着青灰的尸体。
医用镊子夹住沾血纱布的边缘,第三根肋骨断裂处参差不齐的断面像把生锈的锯齿,卡在软组织里的子弹正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快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刻意压制的颤音。
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突然变得格外浓烈,口罩内侧早已被冷汗浸透,顺着下颌线滑进手术服领口。
指尖突然触到滑腻的肺叶组织,慕容宇胃部痉挛着翻涌上来,他猛地转头干呕,防护面罩险些被扯落。
镜中倒映出苏晚骤然绷紧的脊背,这个发现让他慌乱间碰倒了解剖盘,金属器械叮当作响地滚落在地。
他蹲下身去捡,额角的冷汗滴在瓷砖上,在惨白的灯光下晕开深色的水痕。
欧阳然没说话,伸手去调电脑屏幕的角度。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推车突然被尸体垂落的胳膊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慕容宇撞了过去。
“小心!”
欧阳然的喊声还没落地,两人已经重重摔在解剖台上。
尸体被撞得晃了晃,僵硬的胳膊 “啪嗒” 一声搭在他们中间,冰冷的手指正好戳在慕容宇的手背上。
福尔马林的气味瞬间变得浓郁,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慕容宇的手撑在欧阳然头侧的台面上,橡胶手套里全是汗,滑溜溜地差点抓不住。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白大褂传过来,烫得人心里发慌。
“别动!”
他低吼一声,鼻尖几乎碰到欧阳然的锁骨。
对方的白大褂被扯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欧阳然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和三天前在仓库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耳垂擦过对方敞开的领口,能感觉到对方颈动脉的跳动,像面小鼓在敲。
欧阳然的手指不小心按在尸体的胸腔上,防腐液混合着暗红色的液体溅出来,正好落在两人脸上。
冰冷的液体顺着慕容宇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口罩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
他能感觉到欧阳然的身体瞬间绷紧,像只受惊的猫,肌肉在皮肤下轻轻颤动。
那道从左眉骨延伸到颧骨的疤痕在液体冲刷下格外清晰,是上次为了救自己被玻璃划伤的,当时流了好多血,染红了半张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亮了起来,红光透过护目镜映在彼此的脸上,把皮肤照得像块发烫的烙铁。
慕容宇的睫毛上沾着滴防腐液,顺着眼角往下滑,在红光里像道流血的泪。
欧阳然的护目镜歪在一边,露出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瞳孔里的红光像团燃烧的火。
那双眼总是带着嘲讽和不屑,此刻却盛满了惊讶和慌乱,像只被抓住的小兽。
【他的眼睛真亮。】
慕容宇的心跳突然失控,像擂鼓一样在胸腔里狂跳。
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的细小绒毛,能数清他眼角的细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皮肤上,带着急促的节奏。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射击馆,阳光也是这样照在欧阳然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当时自己故意把枪靶挪了位置,结果被他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快起来。”
欧阳然猛地推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橡胶手套,在指尖留下一道鲜红的口子。
“嘶 ——”
欧阳然倒吸一口凉气,缩回手。
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白大褂上,晕开一小片妖艳的红。
防腐液溅到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他的脸瞬间白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还是强忍着没再出声。
慕容宇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他流血的手指,凑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
温热的血液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铁锈味,他赶紧把血吐在旁边的托盘里,反复吸了几次,直到确认伤口里的防腐液被吸干净。
嘴唇碰到对方微凉的指尖时,两人都像被电击中一样,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愣住,实验室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慕容宇的嘴唇还贴在欧阳然的指尖上,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轻微颤抖。
应急灯的红光映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鲜血照得像融化的朱砂,妖冶而暧昧。
尸体的胳膊还搭在他们中间,冰冷的触感与两人之间灼热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我刚才做了什么?】
慕容宇猛地松开手,耳根瞬间烧得滚烫,连脖颈都泛起可疑的红晕。
他看着欧阳然呆愣的表情,突然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那一瞬间,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想那么多,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举动实在是太亲密了,亲密得让人心慌。
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对方指尖的弧度,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腹有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欧阳然也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慕容宇嘴唇的温度,像块滚烫的烙铁,灼得他心尖发颤。
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解剖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他看着慕容宇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家伙的睫毛很长,低头的时候像把小扇子,鼻梁很高挺,刚才离得那么近,能看到他鼻尖上细小的汗珠。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然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护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慕容宇,瞳孔里的红光忽明忽暗,像团跳动的火焰。
警校时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次野外拉练,自己被蛇咬伤,慕容宇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用嘴吸出毒液,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相同的动作却让他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汗水的气息,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尸体的胳膊还搭在他们中间,冰冷的触感像盆冷水,浇醒了有些失神的两人。
慕容宇猛地站起身,慌乱地扯掉手上的橡胶手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去拿急救包。”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转身时差点被推车里的器械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