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急救室门口的红灯亮了整整一夜,像一颗悬在祝之俊心头的血珠,最终还是碎了。
当医生再次走出来,摘下口罩,轻轻摇了摇头时,祝之俊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医生,再试试!求求你再试试!”他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眼底的血丝爬满了眼白,“她还年轻,她还有仇没报,她不能就这么走!”
“对不起,警官,”医生的语气里满是惋惜,“我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她的伤势太重,加上失血过多,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祝之俊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看着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护士们推着盖着白布的担架走出来,白布下的身影那么瘦小,像极了当年那个躲在孤儿院墙角,怯生生看着别人玩耍的小女孩。
那是他的妹妹,夏之心。那个他找了二十五年,守护了半年,却终究没能护住的妹妹。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掀开白布看看她的脸,手指却重得像灌了铅。最终还是刘思雨扶住了他,轻声安慰:“之俊,让之心安心地走吧,她太累了。”
祝之俊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一片冰凉。他想起第一次在派出所见到夏之心,她穿着警服,眼神清澈又倔强,脖子上挂着那条熟悉的银项链;想起她每次迟到,总是红着眼眶说做了噩梦;想起她明明想查案,却被自己一次次安排去处理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想起她和刘成功在一起时,脸上露出的那抹久违的笑容……
原来,他离自己的妹妹那么近,近到可以每天见面,却因为胆怯和顾虑,始终没有说出那句“我是你二哥”。如今,他终于可以说了,可她却再也听不见了。
“之心,对不起,”祝之俊跪在担架旁,声音哽咽,“二哥对不起你,没能早点认出你,没能保护好你,没能让你看到爸爸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他掀开白布的一角,看到夏之心苍白的脸,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还在为当年的噩梦所困扰。她的脖子上,那条银项链还好好地挂着,吊坠上的“夏”字被体温焐得温热,如今却随着主人的离去,渐渐冷却。
旁边的病房里,刘成功已经疯了似的。他挣脱了警察的阻拦,冲到夏之心的担架前,想要抱住她,却被祝之俊一把推开。“你别碰她!”祝之俊的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你不配!”
刘成功跌坐在地上,看着夏之心毫无生气的脸,眼泪疯狂地往下掉。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骑着电车穿过桃花林,白衣胜雪,眉眼如画;想起每天给她送花,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羞涩;想起带她回家见父母,她紧张得攥着自己的手,脸颊通红;想起那晚她做了噩梦,扑在自己怀里,说害怕蜘蛛……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竟然是父亲仇人的女儿;他从来不知道,父亲那温和的面具下,藏着如此恶毒的心肠。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引以为傲的家庭,他甜蜜的爱情,都是建立在夏家的血海深仇之上。
“之心,对不起,对不起……”刘成功爬过去,想要触碰她的手,却被祝之俊一脚踹开。“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是我带你走进了地狱……”他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扇自己耳光,直到脸颊红肿,嘴角流血,依旧没有停下。
刘建立被警察押着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刘成功疯疯癫癫地扑到他面前,嘶吼着:“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之心?你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刘建立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不是愧疚,而是厌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冷冷地说,“要怪就怪她自己,不识抬举,非要查当年的事,死了也是活该。”
“你这个恶魔!”刘成功彻底崩溃了,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想要扑上去撕咬刘建立,却被警察死死按住。“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祝之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痛快,只有无尽的悲凉。仇人身败名裂,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他的亲人,却永远地离开了他。
夏之江的尸体被停放在一旁,兄弟俩一左一右,守护着他们最小的妹妹。祝之俊伸出手,紧紧握住夏之江冰冷的手,又握住夏之心微凉的手,泪水滴落在三只交叠的手上。
“爸,妈,大哥,之心,”他哽咽着,声音里满是绝望,“我们兄妹三个,终于团聚了……可是,为什么是在这样的地方……”
三天后,夏之江和夏之心的葬礼如期举行。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寥寥数人。祝之俊穿着一身黑衣,捧着兄妹俩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向墓地。刘思雨陪在他身边,默默地为他撑着伞,遮挡着头顶的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