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和惋惜。林溪的父母立刻冲了上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病人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医生的声音很沉重,“但是……她的右眼眼球破裂严重,我们尽力了,还是没能保住,只能摘除……而且,她身上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和脑震荡,后续需要好好休养,心理上的创伤……可能比身体上的更难恢复。”
“摘除……”林溪妈妈的声音瞬间拔高,然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丈夫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女儿啊……她才十八岁啊……”
林溪的爸爸紧紧抱着妻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痛苦。他对着医生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说:“谢谢医生……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可以,但病人还在昏迷,你们别打扰她。”
护士推着病床从抢救室里出来,陈默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几步。他看到林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右眼的位置被绷带覆盖着,只露出紧闭的左眼。她的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手臂上也缠着纱布,整个样子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这就是那个昨天还笑着对他发出邀请的女孩。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病床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那扇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也仿佛隔绝了他和林溪之间所有的可能。
他慢慢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悔恨和绝望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周围的同学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却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的痛苦有多么沉重。他们只知道林溪出事了,却不知道,陈默的心里,正被“如果当初”这四个字反复凌迟。
他想起自己偷偷存的那些照片,想起微信里她发来的每一条消息,想起她讲题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所有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和林溪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下午,她分享给她一首轻音乐,说“觉得很好听”,他回复了一个“嗯,确实不错”。
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
他又点开那张设为壁纸的照片,图书馆窗边的林溪,阳光落在她脸上,右眼微微眯着,带着浅浅的笑意。照片里的眼睛那么亮,可现实里,那只眼睛却永远地失去了光明。
陈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照片里的笑容。
他不知道自己在走廊里蹲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直到嗓子哭哑。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后来,他从老师那里听到了更详细的经过。林溪的闺蜜根本没约她看电影,是闺蜜的哥哥想用妹妹的名义约林溪,结果临出门时被前女友缠住,没去成,也忘了告诉林溪。林溪就那样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很久,等来了那几个恶魔。
那几个男人被警察抓到了,据说都是些经常在外面游荡的混混,因为一点口角就动手打人,下手没轻没重。
“他们会受到惩罚的吧?”陈默问老师,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老师叹了口气,眼神复杂:“肯定会的,法律不会放过他们。但是……林溪的伤,再也回不来了。”
法律会惩罚他们,可谁来偿还林溪失去的眼睛?谁来弥补她被毁掉的人生?
陈默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出了医院。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市中心的电影院门口。
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昨晚的血迹大概被冲刷干净了,看不出任何异样。可陈默的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林溪倒在地上的样子,那片刺目的红,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他想起林溪昨晚手里的电影票,不知道那两张票最后怎么样了,是被她紧紧攥在手里,还是掉落在了沾满血渍的地上?
那张他本该有机会和她一起握着的电影票,成了他余生都无法触碰的伤疤。
他掏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面对她。
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轻了,轻得像一阵风,吹不散他心里的愧疚,也弥补不了她承受的痛苦。
他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说,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走,该有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三个字,就是“如果”。
血渍或许会干涸,伤口或许会结痂,但有些东西,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比如林溪的眼睛,比如她曾经明媚的笑容,比如陈默心里那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和那个夏夜晚风里,被永远埋葬的、未完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