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绣(2 / 2)

“儿媳知错。”沈微婉屈膝行礼,没做任何辩解。在老夫人面前,解释只会被当成狡辩,徒增反感。

“知错就好。”老夫人冷哼一声,“身为侯夫人,言行举止都要得体,别让人看了笑话。下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是。”沈微婉福了福身,转身退出了正房。

走出院门,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额角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可远不及心里的寒意。这侯府就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她困在其中,被无形的锁链捆着,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回到微澜院,青禾赶紧迎上来,递给她一块温热的帕子:“夫人,老夫人没为难您吧?”

沈微婉接过帕子,敷在额角,摇了摇头:“没有。”

她走到窗边的绣架前,上面绷着一幅未完成的《寒梅图》。梅枝傲骨,寒蕊吐香,是她前几日刚起的稿。她拿起绣花针,想继续绣下去,可指尖却不停地发抖,怎么也穿不上线。

昨夜被陆景渊推倒时,她下意识地护住了绣架,那幅刚绣了一半的梅枝,却还是被扯得歪斜,几处针脚都乱了。

就像她的人生,一旦被外力撕扯,便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夫人,别绣了,歇会儿吧。”青禾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疼地说。

沈微婉放下针线,看着那幅残绣,突然觉得很累。她想起父亲送她出嫁时说的话:“微婉,到了侯府,凡事忍一忍,守好本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她忍了,守了,可日子并没有好起来。

陆景渊的“悔悟”像一场场短暂的雨,过后依旧是暴晒的荒漠;老夫人的冷眼、苏怜月的刁难,像一把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割着她的血肉;而她自己,就像这绣架上的残绣,被磨得失去了原本的样子,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伤痕。

“青禾,”她轻声说,“把这幅绣收起来吧,我暂时不想绣了。”

“是。”青禾小心翼翼地将绣架收好,看着沈微婉苍白的侧脸,欲言又止。

沈微婉走到窗边,望着院墙外那一角蓝天。天上的云卷云舒,自由自在,而她,却被这朱门高墙困着,连抬头看一眼完整的天空,都成了奢望。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只知道,心底那点曾经支撑着她的微光,正在一点点熄灭,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湮灭。

而她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地熬着,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夜里,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傍晚时分,陆景渊回来了。他没喝酒,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走进微澜院时,特意让下人都留在了院外。

“微婉。”他走到沈微婉面前,将木盒递过去,“给你的。”

沈微婉看着那木盒,没接。

陆景渊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尴尬,却还是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支赤金点翠的梅花簪,簪头的梅花栩栩如生,镶嵌着细小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今日路过珍宝阁,见这簪子配你,就买下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昨夜……是我不好,这个赔给你。”

沈微婉看着那支簪子,又看了看他眼底的愧疚,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凉。

“侯爷不必如此,”她轻声说,“一支簪子,赔不了什么。”

陆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微婉,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沈微婉转过身,望着窗外,“侯爷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累了。”

陆景渊攥紧了手里的木盒,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微婉对他的疏离,不再是一时的赌气,而是从心底里生出的、难以跨越的鸿沟。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挽回,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伤人的话、失控的举动,像一道道刻痕,深深烙印在她心上,不是一支簪子就能抹平的。

“好,”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走出微澜院,将那支精致的梅花簪紧紧攥在手里,指腹被簪头的棱角硌得生疼。

院门外,苏怜月的丫鬟正探头探脑地张望,见他出来,慌忙缩了回去。陆景渊的眼神沉了沉,却没有追究——他现在没力气去应付这些弯弯绕绕了。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正在失去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微澜院内,沈微婉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是不想要温暖,不是不渴望被爱,只是这侯府的温暖太稀薄,陆景渊的爱太伤人,她早已不敢再伸手去触碰。

桌上的残绣静静躺着,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或许,她的人生,注定只能是一幅绣不完、也绣不好的残图,在这朱门寒院里,慢慢褪色,直至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