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归途与歧路(1 / 2)

林秀兰没回娘家。

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她停住了脚步。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凉飕飕的。她仿佛能看到爹娘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样子,看到他们得知自己又被欺负时,那既心疼又无奈的眼神。

她不能再让他们操心了。

这五年,她从最初的哭哭啼啼跑回娘家,到后来的默默隐忍,爹娘的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弟弟马上要娶媳妇,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她不能再给这个家添堵。

包袱很轻,轻得像她此刻漂浮不定的心。她站在路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往前是娘家,往后是那个让她伤痕累累的家,左右都是陌生的田埂,通向更遥远的、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林秀兰抱紧了包袱,沿着田埂慢慢往前走。她想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走到村西头的破庙时,她停下了脚步。这庙早就没人管了,墙皮剥落,屋顶漏着天,里面堆满了干草,倒还能挡风。她走进去,把干草拢了拢,铺成一个简单的窝,蜷缩在里面,裹紧了身上的薄棉袄。

夜很冷,草堆硌得人骨头疼。她睁着眼睛,看着漏下来的星光,心里空落落的。离开李建国,她以为自己会轻松,会解脱,可真走出来了,才发现前路茫茫,连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起刚嫁过来时,李建国也曾把她护在身后,挡过村口恶犬的追赶;想起她生病时,他笨手笨脚地熬药,烫得满手是泡;想起去年冬天,他把唯一的热水袋塞进她被窝,自己冻得一夜没睡……

那些好,像沙砾里的金子,藏得很深,却真实存在过。可正是这些零星的好,让她一次次心软,一次次原谅,最终陷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不能再想了。”她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些念头甩出脑海。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赌了。

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就被冻醒了。她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看到破庙门口有个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抽烟。

林秀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抓起身边的石头,紧张地盯着那个身影。

“秀兰,是我。”那人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李建国。

他怎么找来了?

林秀兰攥紧了石头,没说话,眼神里满是戒备。

李建国站起身,慢慢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布包。昏暗中,能看到他眼睛红红的,额头还有磕头时留下的红印,衣服上沾着泥土,显然是找了很久。

“我找了你好久。”他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庆幸,“我就知道你没回娘家。”

林秀兰往后退了一步,把石头举得更高:“你别过来。”

“我不碰你。”李建国停在原地,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有件厚棉袄,还有几个馒头,你拿着。天太冷了,别冻着。”

林秀兰没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知道。”李建国放下布包,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我不逼你。我就在这儿守着,等天亮了再说。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你要是想留下……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啥都听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和平时那个暴躁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秀兰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骂他,想让他滚,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破庙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屋顶的呜呜声。两人隔着几步远,谁都没再说话,就那么僵持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时,林秀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李建国,他靠着墙睡着了,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布包里的棉袄和馒头放在地上,没动过。

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棉袄拿起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然后拎起自己的包袱,走出了破庙。

她没回李建国的家,也没去娘家,而是沿着大路,往镇上的方向走去。她想找个活干,哪怕是给人洗碗、做针线,只要能养活自己,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就行。

李建国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棉袄,心里一暖,随即又凉了——秀兰不在了。他赶紧追出去,只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背影,正沿着大路往前走,越走越远。

他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他知道,这次他不能再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