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草掩枯骨(2 / 2)

泥土很硬,他的力气又耗尽了,每挖一下,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流,滴在泥土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挖了三个坑,并排着。

先把爹娘的棺木放进去,填上土,没有墓碑,他就捡了两块石头,放在上面。

然后,他抱起林雪璐的棺木,轻轻放进中间的坑里。他蹲在坑边,看着那口薄棺,像看着他失去的整个世界。

“雪璐,委屈你了。”他声音哽咽,“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他慢慢填土,直到把棺木完全盖住,也捡了块石头放在上面。三块石头并排着,像三个沉默的守望者。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林雪璐的坟前,背靠着那块冰冷的石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断裂的桃木。

月亮升起来了,惨白的光洒在乱葬岗上,照得荒草像鬼影一样摇晃。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雪璐的样子。

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他去给邻村的地主送做好的木柜,回来的路上,看到她蹲在路边,给一只受伤的小野猫包扎伤口。月光落在她脸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他走过去,问她要不要帮忙。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叫林雪璐。”她说。

“我叫宋岚逸。”他说。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在这样的月夜。

他靠在石头上,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林雪璐穿着素色的衣裙,从荒草里走出来,对他伸出手。

“岚逸,回家了。”她说。

“好。”他笑着,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第二天,有人在乱葬岗发现了宋岚逸的尸体。他靠在林雪璐的坟前,手里还攥着那块桃木,脸上带着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没人知道他的故事。很快,他的尸体就被野狗啃食干净,只剩下一堆枯骨,和旁边的三具棺木一起,被疯长的荒草掩盖。

风吹过乱葬岗,荒草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又像有人在轻声呢喃。

“岚逸,我们回家了。”

“雪璐,再也不分开了。”

后来,临安城的人渐渐忘了张府的事,忘了那个惨死的木匠和他的妻子。只有每年暮春,当细雨打湿青石板路时,偶尔会有人说,在那条窄巷深处,仿佛能看到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年轻木匠,和一个穿素色衣裙的姑娘,并肩坐在廊下,一个刻着桃木,一个绣着帕子,笑得温柔又安静。

只是那笑声,很快就被风吹散,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乱葬岗上的荒草,年复一年地枯了又荣,掩盖了所有的血迹和眼泪,也掩盖了那段被时光遗忘的,沾满血泪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