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
多么奢侈的词。
第四天,他去了墓地。
苏晚的墓碑很简单,黑色的大理石上,嵌着她笑靥如花的照片。陆承宇蹲在墓碑前,把那封染血的请柬和她写的信放在碑前,又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蛋糕——是她最喜欢的草莓慕斯。
“晚晚,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她,“蛋糕给你带来了,你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风吹过,卷起信纸的边角,像是她在点头。
“婚礼取消了,”他又说,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她的脸颊,“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没有新娘的婚礼,办了也没意思。”
“他们说你十五岁就认识我了,说你偷偷看了我好多次。”他笑了笑,眼眶却红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狠?是不是就能早点认出她,早点……爱上她?
可人生没有如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枚戒指——不是求婚那枚,是他偷偷定做的,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准备婚礼当天给她戴上。
他把戒指轻轻放在碑前:“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现在……好像用不上了。”
“苏晚,”他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不,”他纠正自己,眼泪砸在墓碑上,溅起一小片灰尘,“是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回来。
可她回不来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墓碑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个拥抱,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永远也无法温暖彼此。
陆承宇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天黑透了,才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苏晚,轻声说:“等我。”
等他弄清楚所有事,等他还她一个清白,他就来找她。
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
回到家,陆承宇翻出了那个尘封的木箱。
那是母亲林慧留下的唯一遗物。他以前从不碰,怕看到里面的东西,勾起那些血淋淋的回忆。可现在,他必须看。
他要知道苏振海说的“真相”是什么,要知道苏晚最后想告诉他的话,到底是什么。
木箱很重,上面落满了灰。陆承宇擦了擦,打开锁扣。里面有几件旧衣服,一本泛黄的诗集,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封面是红色的,已经褪成了浅粉。陆承宇的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翻开。
第一页的字迹很娟秀,带着少女的羞涩:“今天认识了振海,他笑起来很好看。”
往后翻,全是关于苏振海的点滴。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逛公园,一起在月下许愿,字里行间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陆承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原来母亲和苏振海,也曾有过那样纯粹的时光。
可翻到中间,字迹开始变得潦草,甚至带着泪痕。
“他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说我配不上他。”
“振海,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好了?”
“那个女人来找我了,她说她怀了振海的孩子,让我离开。”
“我也怀了……振海,你的孩子。”
陆承宇的呼吸骤然急促。原来母亲当年,真的怀了苏振海的孩子。
他继续往下翻,心一点点沉下去。
“振海,我不能没有你。”
“那个女人又来骂我,说我是狐狸精,说要让我身败名裂。”
“振海,我怕。”
最后几页,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像是写得很急,又像是被泪水泡过。
“我走了,振海。祝你……幸福。”
“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陆承宇合上日记本,手指冰凉。原来母亲的离开,真的和苏晚的母亲有关。原来他的恨,不是空穴来风。
可为什么苏振海说“不是第三者”?为什么苏晚的信里,似乎有别的隐情?
他把木箱翻了个底朝天,想找到更多线索,却只在箱底发现了一个夹层。夹层里有一张被折了很多次的照片,还有一封信。
照片上是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照,两人笑得很开心,母亲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陆承宇的心猛地一跳,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慧,等我回来娶你。”
他拆开信,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却透着温柔:
“慧,得知你怀孕,我既开心又愧疚。部队任务紧急,不能陪在你身边。等我完成任务,立刻回去找你,我们结婚,好好把孩子养大。
勿念。
阿峰”
阿峰?
陆承宇的瞳孔骤然紧缩,像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封信的日期,比母亲日记里记录怀孕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月。
而照片上那个男人,眉眼间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可能不是苏振海的儿子。
那他和苏晚……
陆承宇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信纸几乎要被他捏碎。他看着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看着信里“等我回来娶你”的承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如果……如果他不是苏振海的儿子,那他和苏晚就不是兄妹。
那苏晚的死,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不可能!
陆承宇猛地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可那封信,那张照片,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必须查清楚!
陆承宇抓起外套,冲出家门。夜色深沉,他的车像一道闪电,划破城市的寂静,朝着未知的真相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比失去更残忍的结局。
而苏晚墓碑前的那枚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像一滴永远不会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