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郎没接那碗鸡蛋羹,只是看着她:“以前怎么没见你给我娘做过这些?”
王桂香的笑容僵了僵:“以前娘胃口不好,不爱吃这些……”
“她是没得吃。”苏三郎冷冷地说,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块鸡蛋羹,吹凉了喂到苏婆子嘴边,“娘,吃点。”
苏婆子张了张嘴,刚要咽下,就听见西屋传来虎子的哭闹声,王桂香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哎呀虎子醒了,我去看看!”转身就往外跑,那碗鸡蛋羹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
苏三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他一勺一勺地喂着苏婆子,苏婆子吃了小半碗就摇了摇头:“不吃了,留给虎子吧。”
“给他干啥?”苏三郎把碗放在一边,“他有肉吃有米汤喝,不缺这点。”他从包袱里翻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油纸包着的糕点,“娘,吃这个,我从南边带来的,甜的。”
那是他路过县城时特意买的,想着娘一辈子没吃过啥好东西,带回来给她尝尝。
苏婆子看着那精致的糕点,眼圈又红了:“三郎,你总是想着娘……”
“我是你儿子,不想你想谁?”苏三郎剥开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婆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心里却又酸又涩。五个儿子,小时候都跟在她身后喊娘,可长大了,只有这个常年在外的三郎,还把她放在心上。
傍晚的时候,苏大郎从镇上回来了。一进院就听说三郎回来了,还知道了苏婆子被锁在土地庙的事,脸上有些不自在,进了东厢房就搓着手道:“三郎回来了?路上累坏了吧?”
苏三郎没起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大哥。”
苏大郎看了一眼炕上的苏婆子,干笑道:“娘,你身体好些了?都怪二哥他们没照顾好你,我回头说他们。”
“不关你二哥的事。”苏婆子连忙说,“是我自己不好,老给他们添麻烦。”
苏大郎顺坡下驴:“娘就是太懂事了。三郎,你别往心里去,家里事多,你二哥他们也是忙昏了头。”他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这是点心意,娘,你买点想吃的。”
苏三郎瞥了那串铜钱一眼,没说话。苏大郎觉得有些尴尬,又道:“我店里还有事,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娘。”说着就溜之大吉了。
他走后,苏四郎和苏五郎也找借口溜了,东厢房里又只剩下苏三郎和苏婆子。
苏三郎给苏婆子掖了掖被角,沉声道:“娘,我明天就带你走。”
苏婆子一愣:“走?去哪儿?”
“跟我走江湖。”苏三郎说,“货队里有个老郎中,医术好,我让他给你治病。路上虽然苦点,但总比在这儿受气强。”
苏婆子的心动了动,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不行,我走了,他们咋办?虎子还小,四郎五郎还没成家……”
“他们都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苏三郎急道,“娘,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我这把老骨头了,活不活的有啥要紧……”苏婆子叹了口气,“三郎,你别管我了,好好攒钱娶个媳妇,娘就放心了。”
苏三郎还想再说,苏婆子却摆了摆手:“我累了,想睡会儿。”
他看着母亲闭上眼,眼角却滑下一滴泪,心里像堵着块石头,又闷又疼。他知道,娘是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她的儿子们,哪怕这些儿子早已把她弃如敝履。
夜里,苏三郎守在苏婆子床边,听着她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还有西屋传来的虎子的笑声、王桂香的哄逗声,只觉得这院子里的热闹,都透着一股刺骨的凉。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镯子——那是他这次回来特意带来的,本想亲手给娘戴上,可看着娘这副模样,他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他不知道,这短暂的温暖,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更不知道,他的归来,不仅没能救母亲于水火,反而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