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度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在哪?她在哪?!”
“在……在南边的柳溪镇……”下属的声音带着犹豫,“只是……只是传来的消息说,沈姑娘她……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裴玄度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没听懂一样,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是……当地的老大夫说,沈姑娘积郁成疾,咳血而亡,半个月前就下葬了……”下属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找到她住过的小屋,屋里……屋里只有一支银簪,还有一些绣了一半的帕子……”
银簪……
裴玄度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万丈深渊。
那支银簪,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他还记得,当时他攥着那支簪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等以后有钱了,再送她更好的。
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送她任何东西,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一句对不起,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一面了。
“不……不可能……”裴玄度摇着头,像疯了一样冲出破庙,翻身上马,“驾!”
他策马狂奔,马蹄扬起漫天尘土。他要去柳溪镇,他要去看看,他要亲眼确认,那不是真的。
清辞怎么会走?她那么恨他,她应该活着,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赎罪,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他一路向南,日夜兼程,马累垮了就换一匹,饿了就啃几口干粮,困了就趴在马背上打个盹。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长出了浓密的胡茬,曾经一丝不苟的锦袍也变得破旧不堪,整个人像一匹失控的野兽,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她。
半个月后,他终于抵达了柳溪镇。
他疯了一样冲进镇子里,抓住一个路人就问:“沈清辞!你们认识沈清辞吗?她在哪?!”
路人被他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指着镇尾的方向:“你说的是……那个半年前住在这里的、总咳嗽的姑娘?她……她埋在屋后的山坡上了。”
裴玄度顺着路人指的方向跑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镇尾的山坡上,长满了杂草。在一棵老槐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坟,坟前没有墓碑,只插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三个字——沈清辞。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那个老大夫写的。
裴玄度站在坟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是真的。
清辞真的走了。
她就躺在这冰冷的泥土里,孤零零的,没有人陪。
“清辞……”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块木牌,却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宁。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凄厉,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回荡在空旷的山坡上,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想起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冰冷,决绝,带着无尽的恨意。他想起她失去孩子时的痛苦,想起她咳血时的苍白,想起她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小镇上,承受着病痛和孤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他,却在长安城里,享受着高官厚禄,用她的痛苦换来的权势。
“我错了……清辞,我真的错了……”他一遍遍地呢喃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起来骂我好不好?你起来打我好不好?你别不理我……”
可坟墓里,只有一片死寂。
风吹过山坡,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
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将活在这无尽的悔恨和思念里。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势,却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光。
从此,长安的雪,洛阳的花,柳溪的月,都成了他余生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