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后的棉窝(2 / 2)

“傻东西。”林砚笑着把糖糕掰了半块给它,“吃这个,甜的。”

糖糕的外皮焦脆,里面的红糖馅烫得人直吸气,却舍不得松口。老黄叼着糖糕跑回棉窝,把脑袋埋在棉花里,只露出条摇来晃去的尾巴。林砚看着它的样子,突然觉得胸口的闷痛轻了些。

下午的时候,他开始咳血。不是以前那种星星点点的红,而是大口大口地涌,帕子根本捂不住。他咳得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感觉生命正顺着喉咙往外流,像漏了底的砂壶。

老黄从棉窝里跳出来,用嘴叼着他的袖子往起拽,急得用爪子扒他的后背,喉咙里的呜咽声像哭断了肠。林砚想摸摸它,可胳膊沉得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狗的影子在眼前晃,越来越模糊。

“老黄……”他喘着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别管我……”

狗像是没听见,叼着他的手往棉窝拖。那里铺着厚厚的棉花,还留着狗的体温。林砚被拖到棉窝边时,突然想起自己做这个窝时,心里想的是要让它冬天不挨冻。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要靠这窝的暖意撑着。

他倒在棉窝里,老黄立刻蜷上来,用身体紧紧裹住他的胸口。狗的体温透过毛衣渗进来,像团小火苗,勉强焐着他冰凉的身体。林砚摸着狗背上的毛,粗糙的,带着点雪粒,却是这世上最暖的东西。

“我给你……做了窝……”他笑了笑,咳出的血溅在棉花上,像开了朵红得发黑的花,“以后……你就住这儿……”

老黄用舌头舔他的脸,把血沫舔得干干净净,然后用头蹭他的下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在给他唱安眠的歌。林砚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躺在云里,轻飘飘的,不疼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娘在灶台边熬药,药香混着饭香飘过来。他趴在炕桌上写作业,哥哥在院子里追着大黄狗跑,大黄狗的尾巴扫过晒谷场的麦秸,扬起一片金晃晃的光。

“娘……”他喃喃地说,嘴角带着笑。

雪还在下,把小平房的屋顶压得更低了。棉窝里,一人一狗紧紧依偎着,像两团快要燃尽的炭火,却还在用最后的温度互相取暖。炉子里的火早就熄了,只有药汤的余温和糖糕的甜香,还在屋里慢慢飘。

不知过了多久,老黄抬起头,用鼻子碰了碰林砚的脸。冰凉的,没有一点热气。它愣了愣,用头蹭了蹭,还是没动静。

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像被谁剜了心。它用爪子拍林砚的脸,用嘴拱他的肩膀,把棉窝里的棉花刨得满天飞,可那个总爱摸它耳朵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天快黑时,老黄安静下来。它蜷回林砚身边,把脑袋搁在他的胸口,像往常一样。屋外的雪还在下,屋里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屋顶的声音。棉窝里的棉花被血浸得发黑,却还保持着一个温暖的形状,像个永远不会散开的拥抱。

第二天,雪停了。穿校服的小姑娘踩着雪来送药汤,推开门时,看见棉窝里蜷着一人一狗。人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却带着笑,狗闭着眼睛,尾巴轻轻搭在人的手上,像睡着了。

保温桶里的药汤还温着,红糖糕的甜香在冷屋里慢慢飘,和着淡淡的药味,像谁在低声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小姑娘站在门口,眼泪掉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很快又被新雪填满,像从未哭过。

后来,拆迁区的房子都拆了,只有那间小平房还孤零零地立着,像个被遗忘的标点。有人说,雪夜里总看见有条黄狗趴在棉窝里,守着个再也不会动的人,尾巴扫过棉花时,会扬起一片红得发黑的雪。

他们说,那是狗在给主人暖最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