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边关月,故梦残(2 / 2)

她不知道,这一离开,再回来时,长安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她与他之间,又将隔着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一路往南走,用秦风给的钱,租了一间小小的茅屋,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住了下来。她依旧记不起过去的事,只是心口的疼,却越来越频繁。

她常常会在夜里惊醒,梦里不再是模糊的红,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里有马蹄声,有厮杀声,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着她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急切:“玉微,等我……”

每次听到那个声音,她都会泪流满面,却不知道要等的人是谁。

她开始学着自己谋生,帮镇上的人家缝补浆洗,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安稳。只是每次看到天上的月亮,心里都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她总觉得,有个人,曾在月下对她说过什么重要的话,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淌着,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北疆传来消息,说萧将军没死,只是受了重伤,被部下救了回来,如今正在军营里养伤。皇帝感念他的战功,不仅没有降罪,反而又赏赐了许多东西。

沈玉微是在镇上的茶馆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正端着一盆浆洗好的衣物经过,听到邻桌的茶客在议论,心里猛地一松,像是一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没有回头,只是脚步轻快了些,走到街角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眼角,那里竟然湿了。

他还活着。

真好。

可她也知道,他们之间,大概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大将军,而她,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的孤女,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北疆到长安的路,还要遥远。

开春的时候,她的咳嗽病又犯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她没钱看大夫,只能硬扛着,常常咳得整晚睡不着觉。有一次,她咳得厉害,从怀里摸出那块雄鹰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玉佩的温润贴着掌心,让她稍微安定了些。她看着玉佩上的雄鹰,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地回想,脑海里却依旧一片空白,只有一阵尖锐的疼,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就在这时,茅屋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沈玉微,惊呼一声:“姑娘!”

沈玉微抬起头,看到来人,愣住了。

是秦风。

他比一年前憔悴了许多,头发里甚至添了几缕银丝,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秦……秦副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秦风快步走到她面前,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剧烈的咳嗽,眼圈立刻红了:“姑娘,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沈玉微摇了摇头,想问他怎么会来这里,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得几乎喘不过气。

秦风连忙扶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几粒药丸,递给她:“快,把这个吃了。这是将军特意让人配的止咳药。”

沈玉微接过药丸,就着温水咽了下去。药丸很苦,却带着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让她莫名地安心。

“将军……他还好吗?”她轻声问。

秦风看着她,眼神复杂,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将军他……不太好。”

沈玉微的心猛地一沉。

“他中了埋伏,伤得很重,一条腿差点保不住。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落下了病根,时常疼痛难忍。而且……”秦风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他在军营里听闻你被长公主送走,不知去向,急火攻心,病情又加重了。这一年来,他派人四处找你,几乎把整个江南都翻遍了。”

沈玉微愣住了,眼眶一热,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在找她?

那个她记不清模样,却让她心痛不已的人,一直在找她?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将军让我交给你的。”

沈玉微接过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上面只有两个字——玉微。

那字迹凌厉,带着一股熟悉的力量,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墨迹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在颤抖:

“玉微,见字如面。

一别经年,甚是思念。

知你安好,我心稍慰。

长安凶险,勿要归来。

待我了却尘缘,便去找你。

等我。”

等我。

又是这两个字。

和梦里那个模糊的声音,一模一样。

沈玉微看着那两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心口的位置,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疼得她几乎窒息,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缓缓流淌开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觉得,这一次,她必须等下去。

等那个叫萧彻的人,来找她。

可她不知道,萧彻口中的“尘缘”,是一场怎样残酷的劫难。而他那句“等我”,又将让她等上多少个日日夜夜,等来的,又会是怎样一个破碎的结局。

北疆的月亮,清冷如水,照在萧彻的营帐上,也照在江南小镇的茅屋里。

两处相思,一样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