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直以为,让她忘了过去,忘了他,对她来说或许是好事,至少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才发现,这比让她恨他,更让他难受。
“我是……”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是萧彻”,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是一个认识你的人。”
沈玉微眨了眨眼,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头很疼,身体很沉,她轻轻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像是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以依靠的地方。
萧彻抱着她,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心口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看着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雪天,她站在城门口,笑着对他说:“萧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心里有暖。
而现在,她的光灭了,暖散了,连记忆都被人剥夺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当年的沉默,若不是他的“不认识”,长公主或许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她下手。
可他又能怎么办?父亲的案子是皇帝亲自定的罪,他那时刚刚班师回朝,根基未稳,若是贸然为沈家翻案,只会引火烧身,甚至可能连累整个萧家。他只能选择隐忍,选择疏远她,以为这样可以保护她,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她。
太医很快就来了,诊脉之后,脸色凝重地对萧彻说:“将军,这位姑娘是中了一种烈性的迷魂药,药性霸道,损伤了神智。能不能恢复记忆,不好说,就算恢复了,恐怕也会伤及根本,留下病根。”
萧彻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挥了挥手,让太医下去开方子。
他抱着沈玉微,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向暖阁外。
长公主府的人,都该死。
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沈玉微,一步步走出暖阁。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沈玉微,轻声说:“玉微,别怕,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一个已经忘了他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他更不知道,这短暂的安宁,只是另一场更残酷的折磨的开始。
他将沈玉微带回了萧府,安置在一间偏僻的院落里,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来长安养病。他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用了最好的药材,希望能让她恢复记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玉微的身体渐渐好转,神智也清醒了许多,却始终没有想起过去的任何事。她像一张白纸,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警惕,唯独对萧彻,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或许是因为,他是她失去记忆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萧彻时常会来看她。有时是陪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是给她讲一些长安城外的趣事。他不敢提过去,不敢提沈府,甚至不敢提自己的名字,只是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偶尔露出的、像孩童一样纯真的笑容,心里既有一丝慰藉,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李明月很快就知道了沈玉微被萧彻带回府的消息,她哭闹着跑到萧府质问萧彻。
“萧彻,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女人带回府里?你忘了她是谁了吗?她是罪臣之女!”李明月红着眼睛,指着萧彻的鼻子骂道。
萧彻看着她,眼神冷漠:“郡主请回吧,玉微现在只是一个病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病人?”李明月冷笑,“她分明是想故技重施,勾引你!萧彻,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定亲了,你这样做,是想抗旨吗?”
“我与郡主的婚事,自有陛下和长公主做主,不必郡主提醒。”萧彻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但玉微,我必须留下她。”
“你!”李明月气结,她没想到萧彻竟然会为了一个失忆的罪臣之女,跟她翻脸。
她恨恨地瞪了萧彻一眼,转身跑回了长公主府。
很快,长公主就派人来了,斥责萧彻不该将沈玉微留在府中,让他立刻将人送走。
萧彻没有听从。
他第一次,违逆了长公主的意思。
他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前程。但他不在乎了。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哪怕,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可他低估了长公主的手段。
几日后,一道圣旨送到了萧府。
皇帝命萧彻即刻启程,前往北疆,镇守边关,抵御突厥的入侵。
这道圣旨,来得猝不及防。
萧彻拿着圣旨,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正在晒太阳的沈玉微,她正伸手去接一片飘落的叶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要走了。
又要离开她了。
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等他回来时,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连这短暂的依赖,都消失殆尽。
他走到沈玉微面前,看着她纯真的眼睛,轻声说:“玉微,我要走了。”
沈玉微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舍:“你要去哪里?”
“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一个任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会离开很久,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沈玉微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好。”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可她还是答应了等他。
萧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既酸涩,又温暖。
他伸出手,想像过去那样,摸摸她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沈玉微坐在院子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烫。
她不知道,这一次分别,将会是他们之间,又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煎熬。
而那个被她遗忘的名字,萧彻,将会成为她未来记忆里,一道最深、最痛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