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鲜血溅了她一脸,温热而粘稠。张子恒的呼噜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和雨前的腥气混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可她没停,转身走向张老栓和李氏的房间。
李氏似乎被雷声惊醒了,嘟囔着:“什么声音……”
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掀开帘子冲进去,斧头劈头盖脸地砍了下去。尖叫声被巨大的雷声掩盖,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张老栓刚睁开眼,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斧头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黑暗里,只有斧头落下的闷响,和越来越近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了手。屋子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走出房间,浑身是血,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雨水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她走到院子中央,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火把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浸了油,一点就着,在雨里发出“噼啪”的响。
她把火把扔向正屋,扔向张老栓和李氏的房间,扔向柴房。
早已被酒浸透的艾草遇到火星,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在雨水里疯狂地跳跃,吞噬着破旧的房屋,吞噬着那些罪恶的痕迹。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她的脸。她站在火场外,看着那片火海,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眼泪混着雨水和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痛快吗?
好像有一点。
可更多的,是无边的空洞,像被大火烧过的废墟,什么都没有了。
雷声还在响,闪电还在亮,雨水还在冲刷着一切。她转身,一步步走向村外的河边。
河水在夜色里泛着黑沉沉的光,像一张巨大的嘴,等着吞噬一切。
她走到河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浑身是血,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像个真正的鬼。
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夏明,想起了小时候的石榴树……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她眼前闪过,然后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她笑了笑,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河水瞬间淹没了她,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她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带着她往下沉。
火光越来越远,雷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天亮时,大火终于被雨水浇灭了,张家的院子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和几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打雷引发的火灾。
有人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大火烧得最旺的时候,走向了河边。
有人说,那天晚上,河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像冤魂在诉说。
可日子还是照样过,太阳升起又落下,河水涨了又退,很快,就没人再提起张家的事,也没人再想起那个叫夏雨荷的女人。
只有河边的芦苇,在风里摇摇晃晃,像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痛苦和毁灭的故事。
而那片焦黑的废墟上,第二年春天,竟长出了几株不知名的野草,在阳光下,绿得刺眼。